楚婕就指指方圓的地：“咱們這兒有山有林的，做個規劃，哪頭有陰影，就先幹哪頭的活，下午換地方曬了就換地方幹。總能少曬幾個鐘頭啊！”
記分員目瞪口呆：“農業大生產是這麼隨便的嗎？呼啦啦一下搞這邊、一下搞那邊，漏了活沒幹怎麼辦？”
“都幹完了再檢查一趟不就行了？都是多年的老農民了，哪裏幹了哪裏沒幹，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就有老孃們趁機直起腰來：“阿潔說得對！咱們一心一意搞生產，爲國家的發展添磚加瓦的。要是曬暈了，咱還沒什麼，命賤不值錢，可不是就少了一個人幹生產了嗎？”
楚婕一聽，嗬，這也是個上綱上線的小能手。
這個人是小安隊長的弟媳婦，大家都叫她能嫂子。
記分員看她插了嘴，就沒好意思再懟人：人家是小安隊長的家裏人，他得罪了幹啥啊！
能嫂子就痛快地跟楚婕說：“等我回去了，就叫我那口子和大哥說去！咱皮子長得糙，再黑得沒法看，我家那口子都下不去嘴！”
任務地裏頓時一片歡樂的氣氛，一羣老孃們說起了自家炕上的事，沒羞沒躁的，聽得楚婕好生鬱悶哦：老孃是個寡婦你們造嗎？！就是孤枕難眠的那種！沒有丈夫的那種！
人家說得嗨了，哪裏懂楚婕那憋悶的心情啊！
吳小芬也聽得不太自在，她和方剛本來就沒感情，整天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哪裏體會過老孃們說過的那種快活哦！
她默默地靠近了楚婕，兩個人默默地離人羣遠了點。
她們不小心還看到了，記分員也在逐漸遠離老孃們帶顏色的話題漩渦：他一個大男人，聽這些，不合適啊！
合適不合適的，還有人來調戲他呢：“記分員天天扣扣搜搜地，在炕上只怕也是個摳搜人！”
楚婕自認見多識廣，但真不知道在炕上摳搜是個什麼概念。
可人家記分員秒懂啊，臉雖然紅了，也勇敢地反駁回去。
“你男人才摳搜呢！啥都自己揣着留着，不捨得給你吧！”
楚婕又一次沉默，她有些疑心這羣人若是到了後世，怕是不管寫啥文章都不會被404的：語言太博大精深、高深莫測了！
下工的路上，楚婕正想着柯主任那頭事情辦得怎麼樣呢，就遠遠看到一輛車開過來，一看就不可能是柯主任。
老孃們就紛紛猜測這是誰，是不是哪裏來的大領導。
楚婕估計着，只怕不是大領導，是丁陶。
她回了家，把飯弄好了，叮囑安寧寧和李芹看着火，她就往作坊走去。一路上遇見了人，她也只說去接安秀萍。
到了作坊門口，平日裏這個時候作坊已經下工了。可今日還沒看着人。
安建國也等在門口——他是真的來接安秀萍回家喫飯的——，正和看門的老十爺說話：這位的輩分高，年紀也大，誰見了都能叫他一聲爺。
見楚婕過去，安建國就跑過來：“大嫂，是縣食品廠的廠長來了，還帶了好幾個技術員。說是掛靠到縣食品廠的話，就讓技術員過來帶徒弟。”
老十爺也對楚婕擺擺手：“都陪着參觀呢！你家秀萍也走不了。”
安秀萍斷了腿，哪裏能陪着參觀啊？可人家“大領導”蒞臨，你就是在屋裏坐着，也不能先走啊！
楚婕和安建國只得在外頭等着。
安建國對裏頭的事情還沒有安秀萍清楚，楚婕趁機就小聲把裏頭的彎彎繞繞跟他講了。
“我明天去公社郵局給柯主任家裏打個電話，看他那邊辦得怎麼樣了。”
安建國也有點覺得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但這個小鬼如今是小安隊長，以後會不會變成他大嫂啊？
楚婕沒想到他現在能把問題往這個方向想，笑了：“你擔心的是對的。不過我也不怕。”
楚婕在裏頭一直是隱了作用的，除非柯主任硬要把她賣給丁陶，不然她還是安全的。
可她不管是在丁陶還是柯主任面前，其實都是微不足道的，賣了她，能有什麼好處？
安建國想想也是：“小安隊長也夠爲難的。”
要做點事，都要爲難的。
楚婕是覺得丁陶這麼大陣仗，頗有些勢在必得的感覺，不知道還從哪搞了輛車來震懾小安隊長，實在是殺雞用牛刀了。
丁陶估計是早打了把柯主任按死的意思，誰知道柯主任竟然還能絕地逢生了，丁陶如何能夠服氣呢？
等裏頭的工人陸陸續續出來，楚婕就覺得不妙：個個容光煥發的，興奮、激動，這是丁陶給灌了雞湯了？
確實如此。安秀萍憂心忡忡地告訴楚婕：丁陶主動提出，以後縣食品廠再招收工人時，會拿出部分名額給三隊。能通過招工的，一律轉縣城的戶口！
楚婕也皺了眉：這個籌碼太大了，市食品廠根本不可能給出這樣的條件來。
這下子，就算柯主任拿到了市食品廠的准許掛靠證明，打退了丁陶的陰謀詭計，這個作坊也辦不安生了：村民們再也不會記得柯主任給他們帶來了什麼好處，只會記得柯主任讓他們錯失了縣食品廠的招工機會，錯失了成爲城裏人的機會！
當晚丁陶沒有走，就留宿在小安隊長家裏。
小安隊長的婆娘本來有些捨不得好好招待，等看到丁陶從車裏拿下來一個籃子，又是酒又是糕點的。她就眉開眼笑地，竟能忍着肉痛去殺了一隻雞，做得十里飄香。
小安隊長覺得這老孃們眼皮子太淺，實在給他丟人。
可自己面對着丁陶，也不由得意了兩分：人家是縣裏的幹部，竟然也在這裏好好兒地討好自個兒呢！
他的骨頭也不由輕了幾兩，多喝了幾杯酒，承諾了一大堆：“明天就去隊部打證明，我陪您一起去公社辦！”
好嘛，竇紅星本來就惦記着這事，一路晃悠到小安隊長家裏來，正聽了這麼一句，趕緊就去找楚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