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和隊裏的人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全知道了這件事,作坊裏的工人們無心工作,先炸了鍋:機器和材料搬走了,這作坊還能開下去嗎?他們的工作還能保住嗎?

    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到小安隊長家裏,把個院牆內外圍得水泄不通,丁陶倒想要離開呢,他就擠不出去啊!

    小安隊長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只看着丁陶:“丁廠長,這可怎麼弄啊!”

    他這會兒倒是徹底清醒了,記起了竇紅星還有安秀萍對他說的話: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就是個小隊長,骨頭到底是有幾兩重,還以爲能漁翁得利呢!

    丁陶覺得不怎麼辦!他來安家村,就是要阻擊柯主任的。如今人家直接把戰場拱手相讓,開闢新的戰場去了,他這不是獨角戲了嗎?

    作坊裏那些機器原材料,確實都是柯主任想辦法弄來的,人家要帶着一起離開,安家村能耍賴不給嗎?

    除非就是掏錢買了:一個隊部,有個球的錢哦!真要有錢,也不用柯隊長給人打白條了啊!

    丁陶無心戀戰,如今安家村這個副業作坊,就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他想甩開,安家村能讓他走了嗎?真辦不下去了,作坊裏那些個工人,又要回去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滴汗珠子摔八瓣?承諾過的招工機會和城市戶口,都當放屁了嗎?

    可以說,上午柯主任是怎麼在火上烤的,是怎麼煎熬的。如今的丁陶,比他煎熬十倍、百倍。

    小安隊長只呆坐在一旁,被村民們圍着,指責着:

    “人家連市裏都能靠上,找誰一起幹不行啊!能找上我們,這還拿捏上了。”

    “說給招工辦戶口的,現在就解決了唄!紅口白牙的,總不能嘴一張,我們就屁顛屁顛跟着走啊!”

    “小安隊長,做人要厚道。要沒有柯主任,咱能有今天嗎?還沒過河就拆橋,一個隊的名聲都沒了。”

    村裏的日子過得苦,一年四季在土裏刨食的,交了公糧留了口糧,就啥也不剩了。

    有些勞動力少、人口又多的人家,連口糧都留不夠呢。安家大房不就是這樣嗎?多少次在餓死的邊緣掙扎?

    所以,能辦起這個作坊,對三隊的意義那真是天大的:不光創造了工作崗位,還能給村裏創收。到時年底分錢,說不定就是救命錢呢!

    要是這事真的徹底砸地上了,小安隊長覺得,別說這個隊長幹不下去,就是在村裏,他也要呆不下去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啊。

    楚婕把後續交給了竇紅星之後,就沒管這件事。

    安秀萍中午回來的時候,卻很擔心:“要是丁廠長真的就這樣把柯主任擠出去了怎麼辦?”

    丁陶不會的。方隊長站出來的意義,其實就是給丁陶看看:他斷不了柯主任的路。

    只要柯主任還有路可走,丁陶在安家村的做法就是多此一舉:他又不是做慈善的,爲什麼要讓安家村人白得便宜?

    紀京生算計的,不過是最微妙不過的人心罷了。

    到時丁陶一意要退走,就該是安家村的人去求柯主任了:總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黃粱一夢吧?

    安秀萍稍微放下了心,嘆口氣:“小安隊長不太仗義。”

    楚婕沒說話:屁股決定腦袋,小安隊長利益得失算計得是挺清楚的,也是爲了三隊着想。可惜就是格局眼界不夠,也太沒有契約精神了。

    以前的楚婕或許就要蹦出個詞“小農思想”。但現在她自己當了農民,又覺得確實強求不來:他們的選擇機會實在太少了。

    無論什麼都想緊緊抓住,因爲一鬆手就可能一無所有了,你要他怎麼淡然起來、大度起來?

    她想了想,又對安建國道:“你多背地裏盯着安愛國,別讓他瞎蹦躂。”

    安愛國這種攪屎棍,自己在作坊得不到好處,就恨不得誰都得不着好。還真說不好他會不會搞什麼小動作。

    楚婕對安愛國的節操倒沒有低估:安愛國確實幸災樂禍。

    他此刻就擠在圍觀的人羣中,東一句西一句的,你也說不好他到底是來息事寧人的,還是來煽風點火的。

    小安隊長只想對着一村沒輕沒重的人磕頭喊大爺:就不要攪合事啦!先等我麻溜地留下丁廠長再說好麼!

    他也看出來了,柯主任一走,丁廠長緊跟着就要走的。可他走了,這個爛攤子怎麼辦?

    “丁廠長,咱們昨晚就說好了,今天就去辦手續,確定掛靠的事兒。您看,要不這就去辦了?”

    丁陶只擺手笑道:“你也知道,食品廠看中你的作坊,是你們可以分擔食品廠的生產壓力。現在你們這??我實在不好交代啊!”

    小安隊長心裏真是拔涼拔涼的:“食品廠也有機子和技術,原材料也有固定來源的,其實要是可以??”

    丁陶就笑了:“不是這麼回事兒,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的。您想啊,峯陽縣這麼多個下屬公社,公社下頭這麼多個大隊和生產小隊。我們扶持誰不扶持誰呢?你們有生產基礎是一回事,要我們食品廠幫着你們從零開始又是另一回事。”

    竇紅星上前就道:“丁廠長的意思,難道就是隨我們自生自滅嗎?”

    “話不是這麼說。要把你們逼得辦不下去的是姓柯的,怎麼怪到我頭上呢!”

    安愛國在人羣裏聽了這麼一句,也大聲道:“我覺得沒錯!就是那姓柯的看不得我們好!小安隊長,你找誰不好,要找那麼個人合作?”

    人羣裏騷動着,有人小聲附和,當真覺得柯主任是這事的罪魁禍首:要逼得咱們的作坊辦不下去,咋那麼壞呢!

    竇紅星滿面嚴霜:“柯主任誠心誠意選中了我們三隊,在咱們這裏建作坊。給咱們帶來了多好的機會?解決了多少個人的工作崗位?以後糕點副食咱們也能有不憑票買的定額,這都是誰給咱們帶來的?”

    有那稍微明白些的就不說話了:確實,若不是柯主任,他們一開始什麼都沒有。怎麼就這山望着那山高,貪心了起來就想把人家撇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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