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芬從來沒有經歷過愛情，也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這玩意兒。
“不當喫不當喝的，那能要來幹嘛呢？”
楚婕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是啊，愛情算什麼東西呢？不當喫不當喝的，反而會讓你擔驚受怕，讓你神思不屬，讓你牽腸掛肚，讓你前怕狼後怕虎。
爲什麼人還在拼命追求愛情呢？大概是對方眼中的星光，能讓你看到整片宇宙吧。
吳小芬本來就敏感覺得她心情有些低落，等她說起了這個改嫁的話題，也有了些大膽的猜測。可她是個資深的寡婦，太知道里頭容易鬧出來的閒言碎語了，因此，連關心一句都不敢。
卻聽楚婕大大嘆口氣：“小芬哪，姐姐我喜歡了一個人。”
吳小芬手抖了抖，差點把南瓜子揚出去，反正已經炒得差不多了，她趕緊把鍋端出來，示意楚婕滅火。
楚婕滅了火，順手幫她坐了一鍋水在竈上，看着吳小芬把南瓜子倒進簸箕裏，顛來倒去給瓜子散熱。
“你也覺得我很荒唐吧？”
楚婕說一句“荒唐”，是站在原主的角度說的：丈夫新喪，孩子幼小，再怎麼都不該在這時候動些花花心腸。
吳小芬卻是搖了搖頭：“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在你身上，什麼我都不覺得荒唐。”
楚婕沒有說話，並沒有覺得受到了安慰。
“我最近，真的討厭這個身份。若是我自己，便是叫人非議了，罵了，又怎麼樣呢？可是不行，時代不對，氛圍不對，身份也不對。什麼都是錯位的，都是失控的……”
她喃喃說着吳小芬全然聽不懂的話，真是還沒有享受夠甜蜜呢，就開始品味苦澀了。
雖然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可是能和人傾訴幾句，心裏總是個安慰。
她回到家裏的時候，其實已經很晚了，可安秀萍和孩子們還撐着沒睡，坐在炕上等她回來。
安生一看到她，就如同一支箭射了出來，扎進她的胸口。
“娘！我錯了！你不要生氣！”
楚婕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你怎麼就錯了呀？”
安生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眼哥哥，有板有眼地背起來：“我不應該偷聽爺奶說話，不應該什麼都不懂，就在娘面前瞎說，不應該……”
楚婕也聽不下去了，她的眼睛發澀、鼻子發酸，將安生小小的身子往懷裏摟了。
“我老兒子，你沒說錯什麼呀！你在娘面前，不管是什麼，你都可以問我。”
安生原本營養不良，身子精瘦精瘦的。這些時日伙食有了丁點的改善，背上也有了一點點肉了。可是，那一根筆直的背脊骨啊，還是能摸出來一個個小小的關節。
她忍不住就親了親老兒子的頭頂：“娘說了要把你們養胖的，現在還沒有完成任務呢。”
安生抿嘴看着楚婕，不知道她的話題怎麼就跳得這麼快。
楚婕被他懵懂的眼神逗笑了，又親了親他的額頭，拉着他回到炕上，把孩子們挨個親了一遍。
“好了，都給老孃睡覺去！躺好了，娘來和你們說相好的是怎麼回事！”
楚婕狠話倒是放了，可這到底要怎麼講，她犯了難。躺在炕上醞釀了半響，已經把刪減版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構思好了，到底又放下了，給大家講了個孟母三遷的故事。
連安秀萍都聽得津津有味的，可聽到最後，都覺得不對了。
安平勇敢地提出了質疑：“娘，裏面……”
他纔要說呢，眼珠子轉了轉，捅了捅安生的屁股。
安生嚷了句“誰打我”，就被安平把話截住了。
“別吵！聽娘講故事呢！”
安生就把這茬忘了，蹭蹭蹭摟住楚婕的脖子，說起了悄悄話來：“娘，你還沒說相好的故事呢！”
這夜深人靜的，誰聽不清啊？
楚婕輕輕一笑：“這就是娘說的相好的故事啊！奶看娘經常出去，就以爲娘有相好的了，是不是？”
安生誠實地猛點頭。
“娘呢，確實經常出去。可娘不是去找相好的，娘是去給我的小崽子們找老師去了。”
“咦？”三個孩子都不約而同地發出這不解的聲音。
“……爹，娘，你們也看到了，多學點知識，不管到了哪裏，總是喫香的。要不是秀萍學了會計，咱們家也不能有今天的日子不是？”
這是第二天，楚婕在給安大有夫婦解釋自己最近的“異常動態”。
安大有夫婦是老農民，對知識的敬仰那是刻在骨子裏的。
“這是當然。”
“所以，我只想着給孩子們找個好老師，叫他們比誰都有出息。認真說起來，十里八鄉的，還有誰的學問，比村口住的那幾個好？”
說的，就是牛棚裏住的老爺子們了。
安家大房的人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被楚婕這麼一說，總覺得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楚婕忙道：“我知道爹孃擔心他們的成分不好，咱們和他們往來了怕有影響。我想的是，那紀東方人好像挺好的，也很樂意幫忙。我就想讓他幫着，給孩子們啓蒙……”
說着都覺得自己十分可恥了：這是要拉着孩子們給她打幌子，方便她談戀愛啊，太不應該了，太沒有節操了，太……好了！
是的，她隱隱有種歪打正着、餿主意不光不餿還真香的感覺。
紀東方師從的是學富五車的歷史和理工科大佬，他的政治人文素養，是紀京生手把手教出來的，便是拎出去自己做個教授也使得。
這樣一位大觸，要是能給孩子們啓蒙，再怎麼都不能說楚婕把安家的孩子們坑了，這是安家祖墳上冒青煙纔能有的待遇。
再說紀東方同志，他現在也就是在興頭上，不去管潛伏的種種危機。等他醒過神來，只怕又要開始擔心得睡不着了。
“……所以啊，你又能和我家的小崽子們建立起好的關係，培養培養感情。咱們來往起來，總有個說頭。孩子們喜歡親近你，難道就因爲和你來往，村裏還要把他們拉去批評教育不成？”
這是楚婕洗腦完了安家人，又開始洗腦紀東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