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微微一笑：“我不生氣。要是定邦還在，知道咱家還能和二姑和好，一定高興。”
安秀萍在旁邊臉一下子耷拉下來了：是啊，大哥沒了的時候，安二麗家也沒半點表示。農村裏信奉死生大事，做白席的時候，貼在堂屋門口就三個字“當大事”。這是比結婚還要看得重的。
沒道理大侄兒過世了你不當回事，二侄兒結婚，你反而要趕上來了。
什麼不一樣了呢？安家的家境和地位。
晚上睡覺的時候，安二麗還說要和安秀萍住一屋呢！可安秀萍自己都住楚婕屋裏，怎麼和她住？
她就對着個南廂房探究起來：“好好的屋子，怎麼不住人呢？”
“我和大嫂住一起，也省點燈油。大嫂給食堂裏做事，替考古隊養了些兔子，都是集體的，沒地兒養，就放在南廂房了。”
安二麗點點頭，還想進去看看兔子呢，誰都不給她開門，她只好作罷了。
既然這裏沒地兒可以睡，她就說要去瞧瞧安老頭夫婦，要去三房睡了。
楚婕是不想和安二麗家恢復邦交，總覺得後患無窮的樣子。
她躺在牀上，渾身累得慌，就對安秀萍說了：“咱家和二姑家啥關係，你對二姑家是個什麼看法，你找個機會和徐隊長說說。”
安秀萍踟躕了一會兒：“那，他會不會覺得咱家……”不太近人情啊？
這孩子，這是雖然對安二麗有意見，其實真要徹底不搭理人家，心裏還負疚呢？
“你要知道，打蛇隨棍上的人，世界上多的是。萬一他們是衝着徐隊長來的，回頭纏上了他，要他幫個忙什麼的。就徐隊長那樣的，能爲了咱家的事情赴湯蹈火。這一聽說是你親姑姑的請託，能不盡心盡力。”
安秀萍一聽，這整個人的神經都繃緊了：“行，我回頭找個機會，和他說說。”
楚婕嘆了口氣，拍了拍已經在做夢流口水的安生。他正磨着牙齒，唸叨着“骨髓飯”，呵呵傻笑着，夢裏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喫上了。
徐良才那裏是很好搞定的，難的，是安大有啊！這個安家的大家長，心地太善良，太重情義，真的叫楚婕好生爲難啊。
第二天約莫着才凌晨兩三點，安家人就都起身了。安建國換上了一身從考古隊借來的一身中山裝，整個人別提多精神了。
這年頭就這樣，誰要有件好衣裳，四里八鄉結婚的人都能來找你借。這也就是安建國和考古隊的成員處得好，不然尋常人借不來這樣的好行頭。
楚婕抿着嘴看安建國：“哎呀，好一個英俊小夥。”
安建國笑得合不攏嘴，又怪不好意思的：“大嫂別笑話我了。”
楚婕還真不是笑話他，這麼個老實孩子，能精精神神地擺脫光棍身份，楚婕替他高興。
院子裏架了口臨時的大竈，裏頭的肉骨頭已經燉了一晚上了，這會兒竈裏的餘溫烀着，一揭鍋蓋，香氣撲鼻。
她拿個大盆把肉骨頭都盛出來，趁熱熟練地把骨頭和肉拆分開來，都放到一旁備用。高湯就從竈上挪開了，大鍋用來煮飯，另外一個大鍋裏煮的是碴子粥。
她就快手快腳地，把肉骨頭都砸碎了，裏頭的骨髓都挖出來。看着一大堆的骨頭，其實也就小半碗的骨髓。
她想了想，又拿了一塊爛熟的肉，剁碎了，起鍋熱油，放進去備好的蒜末，把肉先倒進去隨便炒一炒，再倒進去骨髓炒勻了，放進去一大勺的冷飯，炒得飯粒都染上肉末的淺棕色，丟進去一把蔥，盛出來，每一粒米飯上頭，都好似裹了晶瑩的肉汁一般，看了叫人垂涎欲滴。
楚婕把飯菜分成三份，端了一碗到房裏去，三個小崽子還睡得呼呼的。
她壞死了，把碗擱在安生鼻子底下，叫他在夢裏聞着味兒，努着鼻子，發出哼哼唧唧想喫而不得的聲音。
她悶笑了半響，探手捏住了安生的鼻子，他呼吸不暢了，吧唧一聲張大嘴巴，繼續呼呼睡着。
她就湊到老兒子耳朵邊，輕聲喚着：“骨髓飯，骨髓飯，骨髓飯……”
這要不知道的，絕對不會以爲這是個喚孩子們起牀喫飯的老母親，怕這是個攝人心魂的老妖婆。
安生迷迷糊糊地，跟着楚婕就嘟囔出聲了：“骨髓飯……”
嘟囔了兩聲，眼睛咻地就張開了，瞬間就清明得不行：“骨髓飯！”
楚婕笑着，拿碗在他眼前繞了一圈，他的眼睛就黏在碗上扯不開了。
“快把哥哥和姐姐叫醒，一起來喫骨髓飯了！”
安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和姐姐也有嗎？”不用他們爲自己做犧牲，省下來給自己一個人喫嗎？這也太……太好了吧！
“都有！但要洗漱好了才能喫哦！”
安生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撲到安平那頭，大喇喇掀開了被子，把熱氣都放跑了：“哥哥！起來喫骨髓飯了！”
安平努力睜開眼睛，安生又打了雞血一樣，嗖地爬到安寧寧身邊：“姐姐！快起來！骨髓飯！姐姐！都有！”
楚婕哈哈笑着出了門，三份骨髓飯總算都放到一起，用蓋簾蓋着保溫。三個小崽子用史上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安生第一個扎進竈房。
“骨髓飯！娘！在哪裏！”
安秀萍都捂着臉：這猴急的，沒眼看啊！
楚婕給盛了三碗香甜的骨頭湯出來，叫他們先喝了，把胃清一清，這才把骨髓飯安頓到炕桌上。
“去喫吧！”
安生腳不點地撲過去，跪在炕桌前面，低頭就是一頓猛吸：“就是這個味道！娘！我做夢，骨髓飯就是這麼香的！”
安平摸摸他的頭：“唉，生狗啊，你多喫點補補吧，哥哥給你點好嗎？”夢裏是不會嗅到香味的，你怕是產生幻覺了。
安寧寧笑嘻嘻的，也要給安生一些，安生忙把自己的碗捂住了：“我不要！你們也喫！我也能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