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國在竈房門口站了會兒,進去時悄無聲息地拿了個揹簍,把昨晚做好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綠豆糕放了進去。

    趙彩花正爲這批綠豆糕犯愁呢,看了眼前一亮:“現在去送嗎?”

    安建國搖搖頭:“彩花,我們去你家吧。”

    趙彩花一路上都在忐忑,這還是第一次她看不出來安建國的心事。

    “建國哥,大嫂想明白了嗎?這是許我家裏也做綠豆糕了嗎?”

    安建國埋頭往前走,她又道:“其實我聽說了,背地裏做投機倒把的人可多了,不是隻有咱們一家。並沒有那麼嚴重的,我們和我爹孃說明白了,不許他們出去說,哪怕是爺奶姥孃家裏都不成。他們知道分寸的,嘴緊着呢!”

    安建國心裏也明白了,這樣的保證是最沒有分量的:就連他自己,還不是覺得和趙彩花成了一家人,所以什麼祕密都可以和她說?

    那麼哪怕趙家的父母不說,趙大寶不說,以後趙家的妹妹嫁人了,能忍得住不把這樣一條賺錢的路子說給夫家聽?

    是了,現在哪怕搞投機倒把的,也是大家族、姻親連姻親地互相幫忙。但這樣的鏈條有多脆弱呢?揪出來一個,全部都得栽進去。

    所以,哪怕趙彩花給他洗腦了一路,他見到趙家父母的第一句話,是:“爹,娘,綠豆糕的營生我們家不做了。”

    不說趙家父母如何大動光火,連趙彩花都愣住了:安建國這是當着她的面忽悠她父母嗎?

    但她是有幾分機智的,這會兒不好當面和丈夫對質,只在一旁站着。

    “我家確實做過一段時日,那是日子過不下去了。現在家裏渡過了難關,我也娶上了媳婦,大嫂和妹妹都有正經工作。這門小買賣就沒必要再做了,彩花剛嫁給我,我也不希望她跟着擔驚受怕的。”

    趙彩花好想跳出來大喊“並沒有!我不會!我可以”。但安建國鄭重其事的表情使她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我們一家商量了,正正經經上工掙工分纔是正道。我知道,彩花也回來說了,叫爹孃以後也做……”

    他本來就上火,嗓子啞到不成了,說這大段的話已經難受到不行。

    “但我的意思,還是想爹孃放棄這個念頭。一來家裏就在村中心,各家捱得近,在家裏做了什麼都有人盯着,根本瞞不住;二來收我綠豆糕的人,說得很明白,除了我不會接別人的貨,你們做了也送不出去;三來,這事真的危險,一旦被發現就是大罪,你們要有什麼問題,大寶怎麼辦呢?”

    這就是安建國一路上絞盡腦汁的說辭了,條條都說在點子上。

    可趙父趙母哪裏聽得進去呢?昨天還興高采烈得睡不着,暢想着自家發財後的美好生活呢!

    趙母的臉色沉下來:“昨天還說得好好的,怎麼今天就不做了?不會是,”趙母眯了眯眼,懷疑地看着安建國,“不會又是你大嫂在這事裏頭下蛆吧?”

    安建國臉色頓時變了,趙彩花也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喊了聲“娘”!

    趙母也知道自己失言,可實在氣不過啊:“那要不然是什麼意思?說是你們自家不做了,這麼好的來錢路子,你們捨得放手?還不是要騙着我們不幹了?建國啊,娘可跟你說,你和彩花纔是正經的一家子。你真要遇到什麼難處,還不是要彩花和你一塊兒喫苦?那時候還不是要孃家來幫襯你?別人幫得上你什麼忙?不拖累你就不錯了!”

    趙母也是挑撥離間的好手,可惜,她始終不明白也不會相信,安建國心裏,大嫂幫了他太多太多,一直都是大嫂在幫他,是他在拖累大嫂。

    他的嗓子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只看着一旁的彩花。

    “我們家確實不做了,你們不信,叫彩花監督吧。”

    趙彩花心裏重重一跳:她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裏看多了臉色,安建國的這句話,她自然分析出來對方和她劃清界限的意思。

    她難以遏制地哭出聲來:多大的事呢?不過就是帶着她孃家一塊兒掙錢,大嫂就這麼看不過嗎?一定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確實要做到這個地步。”

    安家的另一個編外人員徐良才同志,在聽到安秀萍說了楚婕的決定後,覺得楚婕做的沒毛病。

    “就算是自家做事擴大規模,也必須要先考察了人手,而不是盲目依着親族血緣關係去擴張。別的事情倒罷了,這種……”他沒好意思說直接說觸犯法律,“咳咳,敏感的買賣,哪怕只有一個環節出錯,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環境這麼緊張,再小題大做都不過分。”

    安秀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迷茫罷了。

    “我現在還記得大嫂把我、二哥還有小芬嫂子集結起來,問我們想不想一起發財的樣子。”

    結果這纔多久啊,仙人洞因着紀東方發現了墓葬不能繼續用了;豆芽和綠豆糕也……

    “你說,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政策呢?大家想多喫點東西,我們想過得好點,哪裏錯了呢?”

    徐良才也有些悵惘:是啊,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

    成向東卻是知道哪裏出了錯:“這瞎說八道的政策要是不改啊,我看遲早要出大問題的!”

    有些慾望是不能壓抑的,這個道理,爲什麼在上位的人卻不懂得呢?

    楚婕笑了,她一向覺得成向東是個特別有思想和智慧的人,時代會束縛她,卻囚禁不住她。

    “會變的,很快。”

    成向東認真看了看她,竟然有點相信她說的這個“很快”,打從心裏相信。

    “那你現在綠豆糕和豆芽生意都停了,進項可要少了。家裏怎麼辦呢?”

    你看,成向東在聽說楚婕要停生意的時候,第一時間沒有責怪她也斷了成向東一部分財路,而是問起了楚婕的後路。這是厚道,也是聰明。

    楚婕嘆了口氣:“我也不怕實話同你說,我是有些意興闌珊的。乾的好好的,偏偏身邊有個人總在使小心眼子,哪怕是往我家裏扒拉,我也覺得怪沒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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