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選雙皮鞋，聽說穿得舒舒服服體體面面的，以後的婚姻路纔好走呢！”
得，這是嫁閨女的心態，看到什麼都想買，什麼封建迷信、風俗習慣都要信一信。
鄭紅梅這會兒的心情和閨蜜團一樣一樣的：“整得我也想做你小姑子了。”
楚婕笑死了：“那不行，我就認準你家柯主任做大哥了，你拿我當小姑子疼成嗎？我要求不高，就照着我對秀萍的標準來。”
鄭紅梅好驚悚哦：這還要求不高吶！
但說說笑笑的，兩個女人硬生生在這年代的供銷社裏頭逛累了！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雙手都提得滿滿當當，手指上被提兜的繩子勒出深深的紫痕來——這真是甜蜜的折磨呀。
還沒站穩呢，就見一羣小青年們呼嘯而過：有自行車的帶了兩三個，沒自行車的腿着，竟也跟得上速度，根本就沒有掉隊的。
楚婕皺皺眉，鄭紅梅在旁邊給她科普道：“本來這兩年已經平息了不少，這又鬧起來了，是平靜日子不好過還是咋的。”
說着時憂心忡忡，也是反感到極點了：鄭紅梅自己是個老師，孃家又是醫院的，這些年鬧得兇時，正常工作都沒法開展，同事、朋友，好些都遭殃。這怎麼能看得過去呢？
楚婕拍拍鄭紅梅的肩膀，並沒有說什麼：這羣人再囂張，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如今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熬過了這段時間，以後會慢慢好的。
兩人都自覺不去往深了說這個話題，只談家常瑣事，談這趟的收穫。
楚婕向知青院裏借了自行車，這會兒前面把手掛了不算，車後座也綁上了臉盆桶子什麼的，引來一片豔羨的目光：好些東西都是拿了結婚證的小夫妻才能憑“證”購買的呢！可想而知有多難得了。
鄭紅梅還擔心這麼多東西，楚婕能帶回去嗎？
楚婕一揮手，豪氣干雲：“怕啥！我的身體，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這還騎着自行車呢，一騎絕塵，迎風而去我瀟灑自在。”
鄭紅梅被她貧得直翻白眼，揮揮手趕緊請她離開：再待下去，鄭紅梅就該嫌棄和自家柯主任過日子沒趣了！
楚婕當真一騎絕塵，蹬着自行車格外有勁兒：生活有奔頭當然有勁兒啦！她剛來這個年代的時候，腦補得那叫一個悽風苦雨。快一年了，在這裏紮下根來，竟也把日子越過越好了，我真是個牛逼哄哄的小可愛呢！
小可愛騎到村口，遠遠那看到前面烏壓壓的，滿滿的都是人頭。而人頭聚集的方向，那是，那是……
她將自行車蹬成了風火輪，拼着老命兒往前趕：爲什麼有那麼多人圍在牛棚裏！
心是被命運的拳頭捏緊的，近了，最外頭應該是村裏的喫瓜羣衆；再近了，裏頭喧嚷的聲音，血氣方剛的，難道是……是愛鬧事的小青年們？
她把自行車都扔了，精心給小姑子準備的東西散落一地。她無暇去管，腳有自覺意識地往人羣裏去，撥開了安家村的民衆，往牛棚裏面去。
有誰在耳邊叫她，但她沒有心思去理會；她要上前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老爺子們，紀京生，秦老，白老，萬老……紀東方……她的男朋友紀東方，她的……
“阿潔！阿潔！”
一隻手死死抓住了她，她甩了一遍，沒有甩掉；甩了第二遍，沒有甩掉，她不耐煩地看過去，迎上的是吳小芬擔憂的眼神。
但她還想把吳小芬甩開，吳小芬用盡力氣抓住她，不顧身邊傳來的異樣的眼神，把她拖出了人羣中。
“這是怎麼回事？小芬？”
吳小芬一口氣把她拖到小樹林，這纔敢鬆了一口氣：“阿潔，你不能過去。”
楚婕那個着急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倒是告訴我呀！”
具體的細節吳小芬也不清楚，只知道不知道是哪裏有人把紀京生記起來了，覺得峯陽還有這麼個人物呢！四六不懂的小青年都想搞個大的，來弄紀京生一把，烏壓壓都朝這裏趕。
楚婕的心撲通撲通的，腦子亂得快要抓不住思緒。吳小芬拉着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就是那種把她攥出疼痛，攥得鼻子一酸的力道。
“阿潔，你不能衝動，你聽到沒有！你不光有你一個人，你還有寧寧，有平狗，有生狗，你……”吳小芬的眼淚都下來了，人活着爲什麼要這麼難，“你不能叫人知道了你和紀知青的關係，不然，不然……阿潔，爲你自己想想，爲孩子們想想……”
她的話就像鑿子，一點點鑿進楚婕的大腦裏面，她終於能勉強思考了。
“紀東方呢？他們是隻找紀老爺子麻煩，還是連紀東方都……都在打擊的範圍？”
吳小芬快要說不出話來了，她每往外擠一個字，都覺得胸口又悶，又痛。
“他們說，紀知青本來就是紀老爺子錯誤思想的繼承人，到了這裏窺探地方，其實伺機搞破壞。說他愚弄了同志，不配把成分翻過來……”
顛倒黑白的勾當小青年從來沒少幹，如今要拖着紀東方下水，難道不是斬草除根嗎？就這樣害怕，這樣心虛，不把他們徹底消滅，就誓不罷休嗎？
楚婕把所有的怒意都斂了起來，手握成拳，那些呼之欲出的恨意和殺意就被她封印在這個拳頭中。
她的表情是冰冷的，深幽的眼中好似沒有什麼情緒。
“小芬，我回去看看，”她對着吳小芬驟變的表情，不由低低一笑，“你擔心什麼？我記得的，我有三個孩子。我要是出了事，誰來管他們呢？”
再走回人羣中，她就能看清楚安家村喫瓜羣衆們的表情了：所幸並沒有太多的幸災樂禍。多年比鄰而居，人非草木，他們也是有些人情味的。
可裏頭的小青年們，那是些三觀還沒成形就被愚弄的……什麼呢？人？非人？誰也說不清他們是什麼物種。
他們此刻氣焰高漲，四個老爺子並一個紀東方，被他們死死按在地上，臉被踩進了淤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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