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掩人耳目,藤梯已經沒有了,她純粹是憑着攀巖技術爬上去,靠在洞口,深深將臉埋在雙膝上,痛哭失聲。

    紀東方,我真是想你。

    護衛隊的一名隊員先發現的她,畢竟他們現在負責關注秀峯山上一切異常動靜。而人跡不能至的懸崖峭壁上,有個黑暗神祕的洞口,飄下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哪怕是藝高人膽大的護衛隊,都有種要嚇尿的感覺。

    異常情況直接報給了徐良才,他是帶着武器來到仙人洞底下的。

    “誰在上面?!”

    楚婕突然有種很消極的想法,如果她此刻,如果,如果她鬧出點什麼亂子來,索性讓護衛隊把她斃了。她死了的話,是不是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了?

    沒有一窮二白的貧困;沒有爲了塊兒八角上演的宅鬥;沒有保守和惡毒並存的流言;最重要的是,沒有激盪命運的風雲……

    “誰在上面?!我們是護衛隊,無論你在上面做什麼,報出你的名字,自己下來!”

    楚婕倚靠在洞口冰涼的石壁上,眼淚還沒有幹,又苦笑起來。

    什麼時候你變成這樣了?穿越到這個年代的時候,你既來之則安之。你帶着後世人獨有的優越感,指點這個拉拔那個,沒有你用小聰明和嘴炮解決不了的問題,實在不行,你還有無往不利的打臉和身手。

    現在你知道了,你並不是那些自帶金手指的天選之子。你或許在安家村的人面前鶴立雞羣,可是,在席捲所有人的風暴面前,你不過是個最無能爲力的普通人。

    你什麼都不能做。而你,竟然懦弱得,想用死來逃避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吐出來,再吸一口,再吐出來,再吸一口……

    她大聲對下面逐漸焦灼的喊話回道:“我是楚婕!徐隊長!是你大嫂!”

    徐良才滿臉的黑線:大嫂?!她爬到那上面做什麼?哭嗎?關鍵是,她怎麼爬上去的?

    楚婕馬上就要給他展現真正的技術了:“徐隊長,你們別開火啊!我馬上下來!”

    徐良才更無語了:誰說了要開火?大嫂你不要平白給自己招懷疑好麼?!

    楚婕就麻溜地攀着峭壁上細小的突起和縫隙,比猴子還要靈活地,蹭蹭蹭爬下來了。

    徐良才和他的隊友們都敏銳地發現,她的眼睛還是紅的,臉上也殘留着沒擦乾淨的淚痕。

    “大嫂,你……”

    楚婕吸了吸鼻子,估摸着大夥兒都聽到她的“哀嚎”聲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必要掩飾。

    “唉,最近壓力太大了,也沒處發泄去。這不,仙人洞上面最清靜了,我就上去哭一哭。是不是聲音太大了?嚇到你們了吧?”

    大夥兒面面相覷:壓力太大?難道是因爲食堂的事情?安大嫂爲了給考古隊解決伙食費,背了那麼重的擔子!

    “大嫂,你不要太拼了。沒事的,盡力就好了。”

    “是啊大嫂,你已經很好了。”

    “大嫂,辛苦你了。”

    楚婕倒沒意料到大家會產生這麼美麗的誤會,忙拼命擺手:“不是不是,你們想多了。食堂裏我都忙得來的,你們認真工作,想喫什麼跟我們說,我們儘量滿足。”

    大夥兒又發出陣陣嘆聲:大嫂又無私又善良,這麼爲我們着想,這樣的精神,真是叫我們汗顏吶!

    而徐良纔則想到了別的地方。他在送楚婕下山的時候,擔憂地問她。

    “大嫂,是不是婚禮酒席的事情太多了?以後要準備什麼你直接吩咐我吧,酒席那天,我叫幾個兄弟來幫忙。”

    楚婕搖搖頭:“不是,我……我是因爲……紀東方的事情。”

    徐良才啞然,他這段時間雖然沒有開誠佈公同楚婕談過,但對她和紀東方的事情已經猜測得差不離。楚婕這樣直截了當,他反而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了。

    “徐隊長,對於外面的風暴,你懂得比我多。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追去想辦法救他,你說有可能成功嗎?”

    徐良才執行過無數的任務,深入敵營偷取過情報;追擊敵特上千裏抓捕回來;潛伏敵人老巢擒住梟首……所有這些難於上青天的任務,他都面色不改地圓滿完成了。

    但楚婕說的這個,他不覺得有任何勝算。他不知道要怎麼和楚婕說,沉默了良久,他終於想出合適的措辭。

    “大嫂,無論是紀家父子,還是牛棚裏其餘幾個老爺子,他們從前誰不是有能量有地位的人?甚至是核心的……可是風暴席捲而來的時候,他們也什麼都不能做。”

    “可是,徐隊長,光明戰勝黑暗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無數個細小的角落,有無數堅持真正真理的人,用他們的努力和信念,去和錯誤的做鬥爭……”

    歷史書裏說過,風暴的平息,早在這幾年就有了信號——被冤屈的人陸續平反,有能力的人陸續回到重要崗位。正邪的博弈,在許多細微的角落不爲人知地發生着。

    徐良纔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安靜地聽楚婕在自說自話——她不是要說給徐良才聽,她只是在天人交戰,一會兒理想,一會兒現實。

    她理智上分明知道,紀家父子不是普通人,所以他們捲進去的風波,不是楚婕能用任何方法摻和的;

    可是她感情上時不時地,就要爲了她的“不作爲”自我鞭撻——不作爲,無力作爲,結果上沒有半點不同。

    這一點,其實已經是她與這個時代最格格不入的地方。

    然而回去了,還是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小崽子們都迎上來,抱着老母親的大腿不放: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好像就是本能地知道,老母親需要這個嚴實的擁抱。

    董專家一直沒有回來,所以誰都不知道紀家父子的命運到底怎樣。楚婕也只有在深夜的時候,才能走到院子裏,對着月光想一想那個人。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食堂副業的經營和安秀萍的婚禮中,列了菜單,把要採買的東西都做好了規劃,螞蟻搬家一般,慢慢都湊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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