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是啊！就算命運再不公，你攤上了，你想不通、難以接受，那又怎麼樣呢？你還是隻能面對。
“穆大嫂，這醫院裏，主治醫生都是在前頭樓裏嗎？這邊只收住院的病人？”
“是的，但也不是一定。像是雲醫生，他在這邊也有小辦公室。做了大手術之後，他都要在辦公室裏過夜的，就是怕病人晚上情況有變處理得不及時。”
“雲醫生真是個負責的好醫生。他的小辦公室在哪裏？”
“就在三樓，往右走到底那裏。”
楚婕手抖了抖，馬上鎮定下來，之前在幹部裝那裏栽了幾次跟頭，到現在纔看到一點兒曙光。
“我看我爹心裏不太安定，現在沒照片子，雲醫生只怕也不太好說。唉，知道歸知道，這心裏吧，總放不下。”
穆大嫂是個熱心人，她做久了病人家屬，哪裏不知道大夥兒的心態呢？
“沒事，雲醫生很好的。你實在放心不下，去問問也行。這會兒不好說得細了，但下午看出什麼來，他多多少少還是能透點口風的。”
穆大嫂面對醫生經驗豐富，說着把碗筷都洗好了，對楚婕擺手。
“沒事兒，一會兒我陪你去問問！”
楚婕怎麼可能會拒絕！兩個人把碗筷放回了病房，藉口出來走走，轉頭就上了三樓。
楚婕特地走在靠幹部裝出來的病房這頭，腳步放得極慢，路過門口時，心都要跳出來了，紀東方，是你嗎？紀東方，紀東方……
但醫院的病房設計，門雖然比一般的房間要寬，能見範圍還是有限。楚婕的餘光瞥見能看見，病房是雙人房，其中靠窗的牀位空着，被子倒是凌亂的，楚婕懷疑是幹部裝之類的人睡的；靠門口的病牀上躺了人，可看過去，只能看到潔白的牀單，病人的頭臉卻是在視線的盲區。
她咬咬脣，扭頭和穆大嫂道：“我之前就走錯了，爬到三樓來了，就剛剛這個病房的家屬把我送回去的。我啊，什麼都能逞能，就是一見了什麼樓房啊，樓梯啊，腦子就蒙圈。活該是個鄉下人呢！”
穆大嫂就笑：“哪裏啊，你這個不算稀奇。是有人有這毛病，什麼都伶俐，就是不識路。咱們京城人出門，都講究個東南西北。這要分不清啊……”
楚婕就藉着穆大嫂普及“路癡”的功夫，把這一排的病房都觀察了。
大多數病房都住着人，從家屬的衣着來看，估摸着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把紀東方安排在這樣的地方就醫，對方所圖甚大啊！
走到底了，基本也能確定了：那個幹部裝看守的人，應該就是紀東方了。
她的心鼓譟着，恨不得這就推開門去，看看紀東方，把他叫醒了。可是不行，幹部裝是個警惕的人，她已經露了臉，再被抓到，就要被盯死的節奏。
楚婕的神經是緊繃的，腦子轉得飛快：這一排有個病室是空的，鋪蓋整整齊齊的，至少今晚是不會有人來住了。
可幹部裝應該是二十四小時陪護的那種，怎麼才能避開他的監視呢？
楚婕胡思亂想着，面對雲醫生的時候，就很不是狀態，竟脫口問了雲醫生一句：“醫生，我爹會不會下不來手術檯？”
雲醫生和穆大嫂都看過來，她慢慢找回了神智，面有赧然。
“我們村裏的人都說我不該帶我爹來，傷成這樣，留條命在就很好了。說這是沒辦法的，神仙來都沒用；還說要是給我爹開刀，切開了萬一出什麼問題，在手術檯上就……”
穆大嫂面有慼慼然，雲醫生緩聲道：“你爹的腿部神經是有知覺的，現在照片子，其實是想看還有什麼物理損傷。如果可以做手術，我沒辦法保證百分百康復，也沒辦法說一定就能站起來，這是有概率的。你說的在手術檯上……”
他眼裏飛快閃過一絲痛苦：“這同樣是個概率問題……”
楚婕有些無措，趕忙對雲醫生道：“醫生，你不要多想，我問這些不是不信你。我就是擔心……我在花園裏聽護士們說，現在醫院裏就住着昏迷不醒的。我真是想想都……”
雲醫生的目光閃了閃，臉上的不自然被楚婕精準地捕捉到了。他的手在桌上動了動，抓住了一隻鋼筆，好似靠着這筆穩定住了心神，這才能回答楚婕的話。
“那位病人……他不是在手術檯上，他是腦部受損……”說了兩句，大概又意識到不必要對眼前的病人家屬說這些，又打住了，“他和你爹完全不是一碼事，你不用多想。等明天照片子的結果出來，我會再和病人還有家屬商量，到底有沒有必要做，能不能做，那時候都會說清楚。如果你們還有這些顧慮，也可以選擇不做的。”
往後走的時候，楚婕還想着藉機再看看紀東方的病房，因此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穆大嫂以爲她還在想雲醫生的話呢，下樓梯的時候，悄悄對楚婕道：“你在醫院久了，可能也會聽到別人胡說八道，說雲醫生手術檯上死過人。其實壓根不是那麼回事！雲醫生醫術和醫德都極好的，幾年前出了次手術事故，還是因爲牽扯到了外頭的動盪。那個病人不是死在手術檯上的，是死在……”
她給了楚婕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眼神，安撫道：“所以啊，甭管別人說什麼，你記得雲醫生是個好醫生就成了。”
楚婕有些啞然：她是下意識找了個切入點，想把雲醫生的話題往紀東方身上引。結果，竟然是誤打誤撞了麼？
但是，她眼神閃了閃，雲醫生的病人因爲外頭的風雲死在手術檯上，這事只怕成了雲醫生的一個心結了吧？
所以他說起紀東方的時候，會緊張，會亂了心緒：紀東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因着外頭的風雲，怕是連做手術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