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楚婕到底沒有找到去看紀東方的機會。

    三個小崽子也急啊,他們的紀叔叔就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可人事不知,他們就不能使上力嗎?

    回租屋的時候,安平皺着眉頭問她:“那個看守紀叔叔的壞蛋總是守在那裏嗎?他不要喫飯嗎?不要上廁所嗎?”

    這些自然是要的,可關鍵就是,楚婕沒能一眼不錯地盯着他,總結不出其中的規律來。

    安寧寧拉拉楚婕的衣袖,若有所思地問她:“娘,你要是去盯着他,他一定會懷疑你的,”白天已經懷疑過了,之後自然會更容易引起注意,“我們呢?我們要是在醫院裏玩,他會懷疑我們嗎?”

    楚婕是有想過的,比如說叫小崽子們在醫院裏玩個躲貓貓。孩子都調皮,追追打打的,東躲西藏的,大人一般不會多想。

    可她……她覺得利用小崽子們做這樣的事情,實在有些過分了。

    安生跳起來,覺得娘你想什麼呢!

    “娘,紀叔叔是我們的紀叔叔,爲什麼不許我們出力啊!”

    安平也道:“娘,你讓我們試試,你故事裏的少年英雄,不也是和我們一樣大嗎?”

    楚婕有些啞然,故事是故事,可現實卻比故事更充滿轉折和變數。這是原主的孩子們,意味着她要對他們更好,在他們身上的顧慮也要更多。

    小崽子們不這樣想,晚上躺到炕上了,都還湊到娘身上,覺得娘真的可以動用一下他們。

    “我們很聰明的!很好用的!”

    第二天去醫院的路上,安生還磨着楚婕呢!

    “娘,求求你了!我也想做個英雄!我想做個好人!”

    楚婕滿臉的黑線,病房裏頭,董專家的愛人徐知秋已經來了。她是個很有知性氣質的女性,面目沉靜端華,衣着樸素,看人時目光很安靜。

    這個很有修養的知識分子,已經陪着安大有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了。

    看着楚婕,她便笑了:“老董總是說起你,說你怎麼想法子給食堂創收,怎麼給他們節省了經費改善了生活條件。我一直都想見見你,看看老董佩服不已的婦女典範是什麼樣的。”

    楚婕又是黑線,董專家也化身了楚婕吹麼?婦女典範這樣的評價,真是……土味十足啊!

    這裏聊着,安平就對姐姐和弟弟眨眨眼,三個人默契地往病房門口挪,一隻腳踏到門外了,安平出聲交代了去向。

    “娘,我們去玩會兒!”

    話音未落,三個小炮彈已經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了。楚婕忙追出去,他們早已不見了人影。

    她心裏掛着孩子們,說起話來就有些心不在焉。徐知秋只當她是掛念着紀東方呢,也有心同她說說體己話,便藉故把她帶到了下面的小花園裏。

    兩人在涼亭裏坐下,徐知秋先問了她:“老董說你要在方慧萍那邊使使勁,說不叫他在裏頭幫忙。我這心裏想着,總有些不安定。”

    她倒不是小看了楚婕,覺得她沒有能力做下這件事。關鍵是,楚婕畢竟不太瞭解方慧萍,紀東方是個有原則的孩子,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對楚婕說方慧萍的不是。

    “……東方的父親一開始倒黴,還只是傳出了不好的風聲。大家都說這是攤上了大事,叫他先去想想法子,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走走路子開解了危機。那時候方慧萍估計着還是想共患難的,其實這個圈子裏的人,認真想想,哪家不是經歷了千難萬險的?真不是半點事都經不起的人。

    “可東方的父親原則性太強了,倒不是說他爲人迂腐不變通。而是有些信念上的東西,對他來說只怕是不可動搖的。他堅信自己是個有操守的人,並沒有做下任何錯誤的事情。那麼,他爲何要上躥下跳去證明清白呢?”

    也就是在這一點上,方慧萍和紀京生產生了很嚴重的分歧,那一陣也說得上是內憂外患了。

    關鍵就在於,方慧萍的孃家是依附着紀京生的。如果紀家倒了,方家在圈子裏真的什麼也不是了。

    由奢入儉難。方家嘗過了在雲端的滋味,怎麼願意再跌到塵埃裏?他們給方慧萍施壓,方慧萍回來又給紀京生施壓,一來二去,兩口子都對彼此寒了心。

    “……後來方慧萍在圈子裏隱隱約約提過幾次,大抵說東方的父親死不悔改,也攔着不許她昇華思想。但好像是那時候在紀家工作的勤務人員傳出來的閒話,說方慧萍那時候就拿離婚和帶走兩個孩子做威脅,想叫紀東方改弦易張,低頭換個平安。”

    楚婕能夠想象到紀京生那時候的痛苦和煎熬,人最怕的其實不是跌到了泥地裏,而是你堅持的明明是對的,可連最親的人都在逼你彎下膝蓋。

    低頭,這是對信念的背叛,人所信仰和堅持的東西都被自己背棄和推翻了,那這一生戎馬、九死一生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可昂着頭顱,你的家人問你,你這樣是不是要害死她,你可能衆叛親離,揹負着恥辱和污名終此一生。

    “……唉,其實那時候方慧萍也未必就有多麼大的錯處。她是個……現實和識時務的女人,要保住孃家和自家,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之後做的事情就非常一言難盡了:她眼看着勸不動紀京生,而外頭的風波再也阻攔不住了。她就和方家聯手,來了個倒戈相向——紀京生的堅持,在她嘴裏都成了知錯不改的頑固,是對“正確”的誓死反抗,是堅定地站到了對立面……

    “她和方家是把東方的父親當成了投名狀。她是枕邊人,她說的話,都是鐵證……”

    不同於一般爲了前程和生命反目的夫妻,方慧萍翻臉了,那是要把紀京生往死路上逼——大概是將紀京生弄得越十惡不赦,她越能說服自己前夫是罪有應得。

    “所以,”徐知秋拉着楚婕的手,滿是憂心地看着她,“這樣的女人,她有那股子狠勁兒。這是能把人推下煉獄的狠勁,你想怎麼對付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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