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楚婕過來,幹部裝雙臂抱胸背對着窗口,看向楚婕的眼神冰冷而銳利。

    “放過紀家父子是不可能的,其它任何的要求都可以答應你。你想要什麼?錢?票?還是工作?或者給你公公換間病房,報銷他所有的醫藥費?我看你小叔子是個老實人,我們可以推薦他去上工農兵大學,等畢業了就能分配工作,到時候就能喫商品糧了。家裏有個喫商品糧的頂樑柱,是什麼概念你想必明白。”

    楚婕還真驚訝了一下。上工農兵大學這一條,只怕是幹部裝看見安建國臨時想出來的。那就不可能沒在安建國面前說過。

    可安建國之前在自己面前沒有提過半句,可見並沒有絲毫動心。

    能爲了大嫂的男朋友毫不猶豫地拒絕這麼大的誘惑,楚婕覺着哪怕安建國娶了趙彩花做媳婦,自己那段時間的疏遠,對這個小夥子確實有些不公了。

    楚婕不會讓幹部裝找回節奏。她連頭都不搖,只定定看着幹部裝。

    “我只要你們放過紀家父子。”

    幹部裝臉上的陰霾捲進眼底深不可見的地方:“你不瞭解京城的局勢,紀家父子比老三要重要得多,沒人會做這種虧本的交易。”

    楚婕險些笑出聲來:“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老三當然不重要,要不是他整天嚷嚷着,他是那誰的孫子、那誰誰的兒子,滿京城有幾個人會買他的賬?可真要鬧出事來,人也不會說是老三鬧的事兒。只會說是那誰的孫子、那誰誰的兒子,仗着家裏滔天的權勢,耍流氓欺負婦女、暴力攻擊普通羣衆。想來在你眼裏,那誰和那誰誰教子無方的名聲、縱子行兇的名聲,在紀家父子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嘍?”

    幹部裝飾當真被她噎住了:楚婕問的完全就是個送命題。恰恰是因爲自家主子萬萬不能背上這樣的名聲,他纔要在這裏和楚婕鬥智鬥勇。

    他把被楚婕壓住的氣焰努力鼓起來,上前一步,試圖用他的體型和氣場,對楚婕造成心理威壓。

    “我們在各個部門都有人,不管你怎麼鬧,我們都有辦法壓下去。你不過就是個農村來的泥腿子,你以爲只要扯爛了衣裳,披散着頭髮,拍着大腿哭一場,就什麼都由着你來嗎?京城可不是你能撒潑的地方。”

    幹部裝比楚婕高出整整兩個頭。站在楚婕面前就像一座鐵塔,此時要是有陽光從他身後直射而來,楚婕全身都要蒙在他的陰影之中。

    可這點震懾人的手段,楚婕前世不知道在電視裏看過多少。她甚至能看出幹部裝不過在虛張聲勢:

    他雙臂抱胸,這是沒有安全感的姿勢,他對這場談判沒有信心——究竟是對自身的不自信,還是出於對楚婕戰鬥力的高度戒備,這個暫且不說。心虛了,架勢擺得再足,都只是個空架子;

    他渾身的肌肉也繃得很緊,或許是曾經看到過楚婕打人吧。捱得這麼近,誰知道楚婕會不會跳起來打他膝蓋呢?

    楚婕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她索性向前一步,這是嚴重挑釁幹部裝安全距離的一步——幹部裝用了極大的力氣纔沒有後退。

    這回,哪怕楚婕是擡頭仰望他,都有種居高臨下的錯覺。

    “我有人證、有驗傷報告,我甚至有老人爲我背書。你們當然手眼通天,各個部門都有你們的爪牙。可你們能叫我們這家泥腿子閉嘴,整個醫院呢?整個菜市場呢?老人呢?”

    狠話放到這裏,也沒有再往下談的必要了。

    楚婕看幹部中的表情就知道:他的主子只當自己也是從前那些被老三欺凌的小貓小狗,丟塊發腥的魚或肉,順順毛,至多揚起手拍上一巴掌,就再不敢動彈了。

    希望幹部裝這次回去,能叫他主子認識到事情不是這樣容易就結束的吧。

    她轉身就往外走,丟下一句:“你再去商量一下吧。我會在今天下班前再錄一遍口供。這次,就是有名有姓有細節的啦!”

    幹部裝下意識地擡手看手錶。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半,公安局五點半下班,楚婕只給他們一個小時的時間考慮!

    “時間太短了,明天……”

    楚婕輕輕笑了:“紀東方等不起,我更等不起。誰知道今天晚上,你們會對我家人做些什麼?五點半,我一分鐘都不會等。”

    幹部裝拔腿就往外走。

    楚婕的神經其實繃得死緊,這會兒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病牀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等意識到這是幹部裝睡過的病牀,她又彈跳起來,厭惡地拍拍褲子,走到紀東方面前,摸摸他的臉。

    “快了,很快就能讓你做上手術了。等我,嗯?”

    幹部裝在爭分奪秒,她又何嘗不是呢?也沒時間在這裏對着紀東方傾訴衷腸了,她趕着回到老人病房,去哄她傲嬌的小崽子們呢。

    老人那般睿智,從她之前的話裏聽出了端倪,估摸着在她和幹部裝談判的時候,老人也在套小崽子們的話。小崽子們本就和牛棚裏的老爺子們往來頻繁,對於長輩們的智慧向來最是信服不過的。

    安平悶悶不樂的,大概是老母親臨走時的話,在他的心裏觸動了心絃。他是個善於反思的孩子,不由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確實從前自己或是姐姐弟弟做錯了事情,娘從來就沒有不分青紅皁白地責罵他們;也不像村子裏別的伯孃嬸嬸那樣,二話不說先來一頓辣椒炒肉。

    娘總是溫和地、善解人意地問明白他們做了什麼事情、爲什麼那樣做。然後,是好是壞、是錯是對,娘都會一一分析給他們聽。鼓勵他們要堅持對的,也不要害怕犯錯——因爲人都是會犯錯的,更何況他們只是孩子。

    爲什麼他卻忘記了?娘也是人吶!娘身上要承擔那麼多東西,要想爺的手術,想救紀爺爺和紀叔叔,要和壞蛋鬥智鬥勇,還要想着怎麼把他們保護好……

    他們什麼都幫不上忙,也沒有能力幫娘出更好的主意。娘做的,已經盡了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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