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建國先迎上去,把小護士拉出了病房。
他也顧不得責怪小護士冒失,結結巴巴問她:“發生什麼事了?你找楚潔幹什麼?!”
小護士奇怪地看他一眼:楚潔不是個女的嗎?
“楚潔是我大嫂,你跟我說就行。”
小護士狐疑地打量着他,嘟囔着:“老同志只說讓我來找楚潔,沒說找楚潔的小叔子也行啊!”
這倒黴孩子!怎麼比安建國還死腦筋呢!
“是三樓的老同志讓你來的嗎?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要是不好的消息,你先跟我說,我怕我大嫂承受不住。”
也行吧!小護士嘆口氣:“那頭二號牀有些不好,只怕這就要……老同志吩咐我轉告楚潔,讓她帶着孩子們上去看看,最後道個別。”
安建國後退了兩步,背靠在牆上,胸口如遭重擊:二號牀,這說的是紀京生。那個目光幽深溫和的老爺子;將小崽子們當成親生孫子孫女的老爺子;寵辱不驚,被打落到谷底卻始終關心社會建設、關心下一代的老爺子……
安建國閉了閉眼,卻壓不住眼裏的一抹赤紅。他扶着牆轉身,茫茫然不知道要如何對楚婕開口。可他又必須開口,老人還掙扎在生死一線,對於老人來說,大嫂和孩子們,或許就是他僅有能守在病牀前送終的親人了。
艱難地走到病房門口,他就看到楚婕面無表情地拉着小崽子們的手,迎面走來。
“大嫂……”
堂堂的男子漢,一開口就是哭腔,逗引得楚婕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痛苦。
她衝安建國點點頭:“我沒事,我先帶孩子們上去,你替我跟爹說一聲。”
其實安建國是想跟着一道上去的,可安大有此時滿面狐疑地看着他,連旁邊的穆大嫂和凌紅日都是不解的樣子。
安建國想這樣也好,先讓大嫂和孩子們去同老爺子道個別吧。
三樓此時確實兵荒馬亂,醫生和護士都甩開腳丫子奔跑着,最直觀地展示了與死神賽跑是什麼概念。
他們緊張氛圍,就像打開了楚婕自我封印住的感官。她在一瞬間難以呼吸,心跳加速,臉漲得通紅,拉着小崽子的手無意識地用力……
她有種要落荒而逃的衝動,艱難險阻或許能讓她越挫越勇,陰謀詭計或許能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和無限潛能。可這是死亡本身,當死神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到來時,我們只能臣服。
敬畏生命,敬畏死亡。早在她至親的父母雙雙喪生在車禍之中時,她就有這樣的覺悟。可是當死亡真的發生時,即將被留在世上的人,永遠都不會真正準備好。
她將牙齒咬得死緊,都能夠感受到牙齦被掙裂出血帶來的血腥味——這是活着的味道。
活着就不能逃避,只能面對,向前;挫敗,倒下;爬起來,再面對,再向前……
老人就坐在輪椅裏,守在紀東方的病房外,對楚婕和小崽子們招手,喚他們過去。
等走到老人面前時,她已經剛硬得像要出鞘的劍。第一時間做的就是低下頭,看着她的小崽子們。
就連楚婕都起了慌張,更何況小崽子們呢?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都下意識地緊緊依偎在一起。弱小無助又可憐地,看着這混亂的搶救場面。
楚婕蹲下來將他們攬進懷裏,母子四人緊緊地摟在一起。
“不要怕,好嗎?裏面是喜愛你們的紀爺爺。他也許就要離開了,我們好好地和他道個別,讓他不要牽掛我們。告訴他,我們會永遠記得他,我們會好好活着,替他去看更好的世道和未來。”
小崽子們眼裏噙着眼淚,都扁着嘴答應下來。
老人沉默地拍拍楚婕的肩膀。他這一生見過的生離死別實在太多,他也到了行將就木的年紀,眼看着紀京生是以這樣的方式被抹去生命,老人的心裏不可避免地,有了脣亡齒寒的淒涼。
楚婕慢慢擡起頭,正要拉着小崽子們往病房走,看到老人的神情,她突然愣住了。
她想起請老人出面徵召老莫醫生回來的時候,老人對她說過的話。
“我從前豁出性命,爲的不就是一個更好的世道,不就是爲了叫下一代更好地活着嗎?”
這句話何嘗不是紀京生的心聲呢?他們都是爲了理想和信念奉獻一生的人。或許真正叫紀京生絕望、沒有求生意志的,不是個人的遭遇與痛苦,而是整個時代的傷口。
那麼,還有什麼能比告訴他“傷口終將停止流血,終將癒合,也終將會有盛世如他所願”,更能鼓起這位老戰士低垂的風帆呢?
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她緊緊抱了抱小崽子們,做了一個決定。
“你們和爺爺在這裏等等娘,娘進去和紀爺爺說幾句話,好嗎?”
她說着疾步走到病房門口,請裏面還在忙活着搶救的醫生護士們暫時離開,她想單獨和紀京生說幾句話。
醫生和護士們面面相覷,都覺得這不是胡鬧嗎?病人眼看着就要沒有生命體徵了,你說幾句話就能把他救回來?
況且你要說也是可以說的,在我們旁邊說就是了,也不耽誤搶救嘛!
楚婕握了握拳頭,轉身無比懇切地看着老人:“老人家,我需要單獨和他說。就幾分鐘,好嗎?”
老人也並不理解楚婕要清場的要求,可這並不妨礙他看明白楚婕眼裏不容錯認的堅定。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嘆了口氣,對裏頭的醫生道:“叫她試試吧。你們也說了,到這個地步,說不定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的。他要沒有那個求生的意志,你們哪怕把他拖着,也就是具還能呼吸的屍體罷了。”
到了老人這個境界,說起生死也沒那麼多忌諱了。將人拖着苟延殘喘又有什麼意思?楚婕這樣鄭重其事。說不定聽了她的話,紀京生反而能毫無遺憾的離開呢?
《穿越七零當家記黑木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