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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輕也急了,甚至俯下身往車輪底下看了看,院長僵着臉拍着車門氣極了。

    “多找幾個人來,趕緊把人找回來。”

    可發動了醫生和護士,就差沒把整個醫院和附近的街道衚衕都翻遍了,也沒翻出老莫來。

    楚婕不能接受這個結果,若是一開始什麼希望都沒有,是否比鼓起了希望卻又再次絕望要好?

    她必須要找回老莫!她不能讓紀東方死……死……醫院……

    她一把抓住院長的胳膊:“小莫……老莫醫生的兒子是在哪裏跳樓自殺的?”

    院長下意識往樓頂上看去,楚婕已經甩開雙腿,三五並作兩步往樓上爬了。

    通往天台的門是敞開着的,楚婕闖了進去,就看到天台的欄杆處,一個人癡癡地站着。

    這個人散發着惡臭,渾身都是髒污,只怕流浪漢和乞丐都沒有他邋遢。楚婕知道,這個人必然是老莫醫生無疑了。

    她慢慢走過去,生怕發出任何聲響會刺激得對方往樓下跳。可老莫醫生就像自我封閉在與世隔絕的結界中,楚婕走到他身邊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樓梯間又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是院長帶着人追上來了。楚婕轉身對他們輕輕擺手,他們就站在原地沒有過來。

    今日天很藍,萬里無雲。太陽的光直射到人身上,好像能照見人身上的所有污垢和陰霾,也好像能把人身上所有的黑暗和黴菌都驅趕走。

    楚婕在這樣的陽光下和老莫醫生並肩站着,中間只隔了幾步的距離。

    她一直沒有扭頭去看老莫醫生,也沒有試圖開口和他說任何話。好像他們只是兩個陌生人,在某個閒暇的上午,跑到天台來吹吹風、看看風景;好像並沒有某個危在旦夕的人等着老莫醫生去把他從鬼門關拖出來。

    楚婕不知道老莫醫生現在正在想什麼,即便對方突然有了談興要和她說一說,她也永遠不可能懂得和理解。

    而楚婕自己,好像也什麼都沒有想。她只是把自己攤開在陽光底下,無聲地,放肆地,流了一場眼淚。

    他們不知道站了多久,老莫醫生向前挪了半步,緊盯着這邊的院長頓時嚇得心都不跳了,趕緊撲出來。

    “老莫你別做傻事!”

    老莫醫生就像個生鏽的機器人,緩緩地,機械地轉過身,黯淡無光的眼珠子沒有任何波瀾地看着院長。

    “你找我回來做什麼?”

    他沒有問院長所謂的做傻事是什麼,院長自然不可能再說什麼自殺跳樓之類的話題,趕緊順着老莫醫生的問題把紀東方的情況說了。

    “……老莫,現在只有你能救這個年輕人。”

    老莫醫生絲毫都沒有受到觸動,全程面無表情聽院長說完,看都沒有看一眼旁邊的楚婕。

    在院長講述的時候,他好像只是維持着肉體的“在場”,他的感情和思想是在另外的地方,末了,也只是機械地拒絕了院長。

    “不做。”

    楚婕眼睛閃了閃,她注意到了老莫醫生說的是“不做”。這是主觀意義上的拒絕;而不是“做不了”,表達客觀條件下能力的退化。

    她直覺地低頭看向老莫的雙手。他全身髒污,衣裳襤褸,相比較之下他的雙手乾淨得刺目:哪怕手上有老繭和傷疤。但能看得出來,他保留着醫生的強迫症,哪怕身體經年不洗,手卻要日常保持清潔。

    院長上前努力想要說服老莫醫生,可他嘴皮子都說幹了,老莫醫生也不爲所動:心裏藏着最深刻悲傷的人,別人的痛苦又如何能與他比較、去給他觸動呢?

    院長還衝楚婕使眼色,示意她也來和老莫醫生說說,以家屬的身份懇求他出手救救濟東方。

    楚婕想了想,終究沒有開口求懇,反而對老莫醫生說:“你願意找個地方去整理一下嗎?洗個澡,把頭髮理一理,鬍鬚剃掉,換身乾淨的衣裳。”

    院長愣住了,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不應該是勸老莫醫生重新拿起手術刀,挽救紀東方岌岌可危的生命嗎?

    可楚婕看着老莫醫生,眼神沒有絲毫迴避。她也不像是在戳老莫醫生的痛處,或者借題發揮要老莫醫生將心比心。

    “我想你的兒子一定想看到你乾淨體面的樣子。”

    院長說不出話來了,老莫醫生眼裏快速涌過些情緒,可誰都看不清那是什麼。

    他定定看着楚婕,好久,說了一句:“我不會再拿手術刀了。”

    楚婕好像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麼說,點點頭:“但我想,您還是想做個人的。”

    院長卻是心裏微微一動,若有所思地走向老莫醫生。

    “老莫,拿不拿手術刀的咱們再說。你現在跟我回家去,咱們收拾收拾。人模人樣地回來,叫遠東看看。”

    楚婕猜測“遠東”應該就是小莫醫生的名字了。老莫醫生聽到這個名字,冰封住的狀態瞬間被打破了。他怔忪着,毫無抵抗地跟着院長走了。

    楚婕不知道請老莫醫生主刀的事將要如何發展,等到天台只剩下她一人了,她望着遠處的虛空,做了幾個深呼吸;雙手粗暴地在臉上揉了揉,硬擠出一個微笑來;她甚至模仿着流傳廣泛的表情包,屈肘握拳:“鹿小葵,加油,你可以的!”

    楚婕,加油,你可以的!

    她轉身去菜市場,買了菜,做了四菜一湯,其中三葷一素,無一不是拿手好菜,便是招待貴客也很拿的出手的。

    紀京生還不能喫飯菜,她又給熬了個小米粥,單獨喂他喝了後,便提着飯籃找到院長家裏。

    院長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把老莫醫生收拾得乾乾淨淨。頭髮板結成一塊洗都洗不開了,索性給剃成了平頭;蔓延滿臉的鬍鬚都剃沒了;身上應該是下死勁搓過污垢,隱約可見脖子上好多道紅印。

    衣裳實在不能穿的了。老莫醫生換上了院長的舊衣裳,站在那裏,便是個精神頹唐又帶了點尖酸氣的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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