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繼小崽子們之後,安建國也覺醒了。

    他終於看明白了,原來千絲萬縷的感情牽扯中,人對人的影響,早就草蛇灰線埋下了無數線索。

    而每個人,都必然要爲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安建國不付,就要輪到安建國在意的人來付。

    那麼,趙彩花又憑什麼逃避呢?安建國哪裏配去同情趙彩花呢?

    他就來找楚婕了,算是做出了決定。

    “就按東方同志說的辦吧。先……晾一晾。”

    楚婕不置一詞,安秀萍有點自欺欺人地補了一句。

    “這樣也好,說不定……二嬸能在這段時間裏想明白。”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如何,現在誰也看不明白。

    徐良才就把任務攬了過去,親自去找小安隊長談。

    而小安隊長呢,當時就心裏一跳,還想一推四五六呢,對上了徐良才似笑非笑的眼神,連連點頭。

    “安建國同志是個好同志!”

    徐良才也不多說別的,就問他:“那要是別人問起來這名額怎麼來的?”

    小安隊長心裏還犯嘀咕,徐良才說着,怎麼就跟這事必成一樣?

    可他也知機,並不把腹謗露出端倪。

    “這是上面對建國同志的表彰和鼓勵,我是想留着他繼續在養殖場發光發熱的,這不是……工農兵大學生的機會難得嗎?!”

    徐良才滿意離開了,小安隊長也不由嘆息:安建國是要起來了。有這麼盡心盡力爲他謀劃的家裏人,能窩囊嗎?

    且說老趙家那頭,左沒有等着安建國來,右沒有等着安建國來。

    趙母在家裏摔摔打打的,只攛掇着趙父糾結着老趙家的人上老安家再鬧去。

    “彩花受了這麼老大的罪,我還捱了那XX的打,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趙父吧嗒吧嗒抽着旱菸,苦着一張臉不說話:老安家已經把輿論扭轉過來了,現在連老趙家的人都知道,是自家這頭說不過去。

    就算他還想再鬧,誰願意再來摻和呢?

    一村的趙姓女子還要嫁人的,傳出去沒理也要攪三分的名聲,以後結親困難,自家只怕立足艱難。

    趙母有氣發不出來,衝着在炕上發呆的趙彩花背上狠狠拍了幾巴掌。

    “死丫頭!賠錢貨!養你就是白費的,一個男人你都拴不住,只叫他撂了蹶子往他大嫂身上蹭!你比她年輕嬌嫩,安建國又不是不挨你的身子,你……”

    接下來就是沒口子地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這是娘和女兒之間說來也能羞恥得死過去的。

    可趙母說着,卻只怪趙彩花不爭氣,不曾將安建國迷惑住了。

    趙彩花聽着眼淚婆娑,她想,事情是怎麼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也就是安建國上黑市買了奶粉,兩袋,她和公婆各一袋。

    就爲了這點不忿,她怒回孃家;

    聽了安建國和楚婕的謠言,又想把假懷孕的鍋甩到楚婕身上,徹底切斷楚婕在她生活裏不散的陰魂。

    怎麼就玩脫了呢?怎麼可以玩脫呢!

    安建國就要在養殖場擔當重任了,她還答應了好些人,要替她們說話,謀個養殖場的崗位呢!

    她撲倒在炕上,呆呆地想了半天,突然拉住了趙母。

    “娘,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趙母眼睛一瞪,又是一巴掌把她的手打得通紅。

    “蠢貨!你還要不要臉!老安家欺到咱們頭上來了,你回去,一輩子都要被安建國和那賤人壓住!”

    趙彩花心亂如麻,安建國以前也和她鬧過彆扭,但最後,認真說起來,都是安建國退步了的。

    可這一次,安建國不會再退步了。

    “我得回去,娘,我的好日子纔要來,我要不回去,就……”

    就完了!趙彩花知道的,她只有回去了,先向安建國低一回頭,才能說其它。

    趙母擰擰她的胳膊,恨鐵不成鋼得恨不能把她打醒罵醒了。

    “安建國說離婚就能離婚了?你的腦子呢?!聽風就是雨了,和你離了婚,他怕是要打一輩子光棍!老安家不要名聲的嗎?那XX也得離,我看她男人還敢不敢要她!這一世都要人唾沫淹死他們!”

    趙彩花不知道怎麼說,她既希望趙母說的是對的,又怕有個楚婕卷在裏頭,什麼都不會按他們希望的發展。

    趙彩花是真的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沒一刻不在煎熬。她也知道,如果和安建國離婚了,她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了。

    就在她心都要裂成兩半的時候,安建國上門來了。

    趙大寶先看見的姐夫,提着根棍子就趕上去,一副要爲了姐姐主持公道的模樣。

    “王八蛋,你還敢來!我打死你!”

    安建國皺皺眉頭,自家安生也愛說“打死你”,可大概是自帶了親情濾鏡,他從來沒有這麼厭煩。

    他也不耐煩去哄着趙大寶了,這小小的男孩子被老趙家寵壞了,幹出來多少操蛋的事情?

    信手把棍子奪了,他大步就往屋裏走。

    那趙大寶氣死了,我姐個個都是賠錢貨,姐夫娶了姐都是要給我家做貢獻,以後要幫扶我的!

    你竟然敢對我這樣!

    他追上去飛起一腳,踹在了安建國腿彎,把安建國整了個趔趄,一步跪倒在門前。

    趙彩花聞聲出來的時候,正看着了安建國跪倒在她面前,嚇得後退了一步。

    安建國擡頭,夫妻倆交換了最複雜、最難言的一個眼神。

    趙彩花不知道怎麼的,心裏突然打了個突,眼淚就流了兩行下來,人也像是顫顫巍巍站不住了。

    “建國哥……”

    安建國的目光閃了閃,面前的女人,去年才嫁給他,前幾天才失去了和他的孩子。

    可現在,他已經做好了和她一刀兩斷的準備。

    心是酸楚的,這一刻,他確實不怪趙彩花:就像你始終不拿我的家人當成你的親人一樣,哪怕你曾經爲我孕育孩子,我的心裏,始終有人比你更加重要。

    世間安得兩全法,安建國終於明白了,對這些人情深義重,就意味着對另外一些人涼薄。

    而他的選擇,從來都不會是趙彩花。

    所以,這大概就是不合適吧?楚婕和紀東方結婚,那樣極端的情況,可她從不需要做選擇。

    因爲她和紀東方,從來都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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