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隊長和縣裏的幹部接觸多了,也確實有了些長進。

    至少他現在就能分析出來,如果是幾個老爺子攤上麻煩了,不會是運動會的蘇主任親自來找,只會是下頭的狗腿子來興風作浪。

    蘇主任這麼巴巴地趕過來,半點不情願耽擱,這是什麼意思?

    無利不起早,這是人家老爺子翻身了,蘇主任趕着來燒熱竈,要把從前的“怠慢”一筆勾銷呢!

    小安隊長猜得沒錯,單說那蘇主任被劉翠花帶到豬圈去,一路上就在思索着要怎麼和秦老套近乎。

    秦老平反了,這是上頭直接下的文件,甚至還有專人打電話來叮囑,要他們將老爺子平平安安送到京城去。

    蘇主任嗅覺靈敏,估摸着大拇指部門很快就將到達戰場。

    到時候都上趕着巴結,自個兒部門是秦老處境的直接製造者,他擠在一羣看着“清白”的人中間,哪裏能突出他格外溫暖體貼的一面呢?

    而那劉翠花吧,確實好久沒出來蹦躂了。

    農村人都要臉,這時節,誰家裏要是出個成分不好的親戚,那都是要被牽連鄙視的。

    偏偏劉翠花引以爲傲的兒子安愛國,因爲盜竊銷贓被送到農場改造了。

    劉翠花只覺得不管走到哪裏,大傢伙都在指指點點議論她。除了上工,她這大半年委實不愛出門。

    今兒是爲什麼去的隊部呢?明天就是安愛國的生日,劉翠花記掛着,這不是想來開個介紹信,上農場看看安愛國嗎?

    沒找着小安隊長,偏叫她逮着了開小轎車的大官。她也是牙一咬,上趕着獻個殷勤,說不定官老爺看在她幫忙的份上,大手一揮,把她的安愛國給赦免了呢?

    蘇主任: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從來不是我的人生座右銘。

    劉翠花也在想呢,好端端的,怎麼就有人來找豬圈裏的老壞蛋們呢?

    難道是像上次紀家父子那樣,又要來搞事情?

    唉,她和紀家父子無仇無怨的,奈何人家和楚婕成了一家子呢?看他們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劉翠花心裏不服氣啊!

    她心裏突然一跳,也不是沒聽說過,有人就靠着告黑狀得了官老爺青眼,有權有勢喫香喝辣的。

    她要是……要是能幫着在清算老壞人的事情上出力,論功行賞,是不是也能救出安愛國呢?

    這再蠢笨的人要陰毒起來,總有她能算計的空當。

    劉翠花打定了主意,一邊帶着蘇主任和隨從往豬圈走,一邊絮絮叨叨的,就說起了“老壞人”在安家村的可恥之處。

    她平時不關注老爺子們的生活,想象力有限,也編造不出太令人髮指的細節來。還能說什麼呢?楚婕和紀家父子成了一家人,四捨五入和老壞人們也是同黨!

    “……到了村子這幾年,一點都沒有用心改造的!偷奸耍滑,幹活磨洋工!調戲婦女是肯定的,不然怎麼就勾搭上村裏的女人願意嫁給他們呢……”

    蘇主任原來聽着可不耐煩,再一聽,不對勁啊!

    “等等,你說秦老在村裏娶了妻子?”

    劉翠花哪裏懂得,別人稱呼“秦老”這背後代表了什麼信號。

    她還一臉茫然呢:“不是那幾個老東西娶媳婦,是裏頭的狗崽子。娶了村裏一個寡婦……”她是斷然不會說那寡婦曾經是她侄媳婦的,“可您想,那狗崽子天天和老東西們在一塊,腐敗了寡婦……”

    蘇主任身邊的隨從看着她一言難盡,一個連“腐蝕”和“腐敗”的意思都分不明白的農村婦女,在蘇主任面前如此自在膽大,想想,還挺魔幻。

    劉翠花:爲母則剛,我的柔情你永遠不懂……

    劉翠花確實爲了安愛國拼了,要不是把風向完全看錯了,說不定還真能叫她成事。

    且說她不顧隨從三番五次地打斷喝令,硬是把“老東西藉着楚婕大行破壞安定團結破壞生產進步”的邏輯鏈條編圓了。

    她說着,還用心觀察蘇主任的神情,嗯,聽得很認真嘛!這事能行!

    可她哪裏知道,蘇主任也是突然想到了,聽這老孃們多說幾句,多瞭解瞭解秦老在安家村的生活,到時候討好起來,不是更有的放矢嗎?

    劉翠花:當官的人,咋恁壞呢!

    一路就來到了豬圈,劉翠花只覺得勝利在望,已經被給官老爺效犬馬之勞的美好前景勾得飄飄然了。

    她拿出撒潑找茬的興頭,撲上去一腳踹開了豬圈的門,雙手叉腰,儼然一隻威風凜凜的母大蟲。

    “老東西們,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隨從:我就知道這娘們要壞事……

    蘇主任: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幹什麼這熱竈我還能燒上嗎這老孃們是誰家的我想要她死!

    老爺子們正在院子裏燒草木灰呢,聞言都直起身來,心內不是沒有悲涼:到底沒能等到阿婕說的天亮。

    可他們的腰板和胸膛挺得直直的:平生不做虧心事,便是再零落成泥碾作塵,無愧於心便是了。

    因此,他們竟出奇平靜看着劉翠花被隨從推到邊上,腳扭了,頭撞個大包;

    再波瀾不驚地看着那蘇主任和隨從直奔他們而來,心裏還不約而同閃過念頭:只出動了兩個人來弄他們,這是打量好了他們老了不中用,只有引頸就戮的份了;

    可下一秒,他們的平靜徹底被打破,世界發生了震盪。

    只見那蘇主任笑得跟彌勒佛似的,恭恭敬敬站在他們面前。

    “請問,哪位是秦老?”

    這態度,這語氣,這稱謂,老爺子們心裏都是一凜。

    再一看,眼前的蘇主任白白胖胖,眼睛裏討好遮不住精明狡詐的光;他身上的幹部裝筆挺,剪裁布料無一不佳;而全民窮得滿身補丁的當口,他腳上蹬着的,是雙鋥光瓦亮的皮鞋。

    秦老手一顫,下意識就蜷握城拳,他想起交給楚婕的申訴材料,楚婕說的“老人會在京城替你們周旋”……

    “是我。”

    蘇主任親熱地上來,白胖的雙手緊緊握住秦老因長期勞作而皸裂的手,好似看不到上頭燒草木灰而沾染上的污穢。

    《穿越七零當家記黑木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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