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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桌的笑聲裏,秦老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夾起安寧寧孝敬的紅燒肉,送到嘴邊,喫起來,不知怎麼的,卻有些味如嚼蠟。

    喫完了飯,他看着老傢伙們都稀罕地逗小崽子們呢,朝紀東方招招手。

    “咱爺倆出去走走?”

    紀東方應了,回屋找了件單衣。

    天氣慢慢涼了,尤其在村裏,入了夜,露水下來,老人身體被毀得差不離了,精細點總沒錯的。

    秦老披着衣裳,在村裏的土路上慢慢走着,好半天也不知從哪裏說起。

    紀東方便也沉默着,就跟着唄。

    “東方……”

    秦老張了張口,開了口,下面的話就順暢了不少。

    “你怨不怨我?”

    紀東方擡起眼睫,老人輕易不會說這樣的話,聽着倒像是掛了不少心事。

    都是聰明人,紀東方倒沒有裝糊塗多問一句:您又沒對我做什麼,怨從何來?

    “您是說,要是您同意了回去,我說不得也跟着走寬了路?”

    在朝與在野,秦老能給紀東方的幫助,稱得上天壤之別。

    “是啊,你不是個尋常的孩子,有一陣好風,青雲直上不是問題。”

    紀東方輕笑:“秦伯伯,您是知道阿婕的……”

    是的,他先不說自己,要去說他的阿婕。

    “她從前是個什麼境地呢?喪夫,三個沒成人的孩子,公公癱瘓在牀,婆婆也幹不來活,只勉強不要人伺候罷了。”

    他說着,心裏的自豪簡直要溢出來,秀秦老一臉。

    “可她硬是從那樣的境況裏爬起來了,小姑子有了工作,熱熱鬧鬧出嫁了;小叔子給規劃了人生道路,上工農兵大學去了;安叔做了手術,不說以後能健步如飛,喫喝拉撒再不用困在炕上是肯定的;還有安家嬸子,查出了病因,身子骨一點點強健起來,現在能伺候安叔,也能照顧安秀萍懷孕生子……”

    楚婕到這個家庭纔多久呢?一年多的時間,全家的人生都改變了。

    這還沒有把小崽子們計算進去——小崽子們的未來,絕對不是“放羊——掙錢——娶媳婦——生孩子——孩子接着放羊”這樣的循環。

    紀東方給自家媳婦兒唱了讚歌,終於把自個兒的意思圓回來。

    “我媳婦兒都能這樣,我要是太窩囊,就真的配不上做她的人生伴侶了。秦伯伯,如果您要回去,那一定是您有未酬的志向,源於您還未冷卻的熱血,未平息的意氣。而不是記掛着我,要給我鋪路。

    “我要走的路,我可以自己去鋪平。跋山涉水,遇了艱難險阻,方纔有我的長進。不然,只想着靠您,靠我爸,靠着一衆叔伯兄弟,說句不好聽的,哪一日你們當真護不了我,那時我習慣了倚靠,又將如何呢?”

    秦老笑了,是了,這孩子若是那樣的人,一開始便不會犟着腦袋,跟着紀京生來受這樣的艱苦。

    “秦伯伯,您無需考慮別人。不是有句話嗎?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好,小崽子們也罷,我們日後想要什麼樣的日子,自有自個兒去掙。掙不來的前程,縱使你們放到我們手裏,那也守不住的。”

    秦老拍拍他的肩膀,長長出了口氣。

    “我知道了。好孩子,不枉咱們爺兒一場。”

    秦老依舊住在豬圈裏,只是如今的條件卻不可同日而語了。

    在上級的關照下,安長榮和小安隊長給豬圈來了個大掃除,給秦老的屋子更是狠狠收拾了一番。

    如今,桌椅板凳樣樣俱全,被褥牀單也來了個大升級。

    秦老踏進屋裏,這樣的條件並非沒有享受過。只是如今不管怎麼看,都覺得違和。

    他也不去坐坐那桌椅,更不喫茶水點心,炕上的被褥牀單通通掀了卷在炕尾,用着從前那一套破破爛爛的老家當,這心裏才覺得坦然。

    且說紀東方回了家,看着小崽子們睡了,正要回屋呢,只見他爸揹着手在院子裏站着。

    他上去摸了摸老爺子身上的衣裳,還好,沒被夜風吹得冰涼。

    “爸。”

    紀東方陪着他爸站了會兒,他還在想,老爺子是不是看秦老翻身,感懷自身呢?

    其實不是,紀京生問了紀東方和秦老說了什麼,半響,說了一句。

    “他要回去了。”

    紀東方一愣,紀京生已經踱着步往屋裏走了。

    紀東方想了老半天,回到屋裏,吹了油燈,上了炕,楚婕滾到他懷裏來。

    “怎麼跟丟了魂似的?”

    紀東方把剛纔的事情說了,楚婕興致勃勃地,趴在他胸口,撐起下巴。

    “是不是秦老爺子在爸面前說了什麼?”

    紀東方搖頭:“爸就是根據我和秦伯伯的對話,得出的結論。”

    楚婕鼓起腮幫子,惹得紀東方捏了捏。

    “我想着,秦伯伯很有可能是爲了爸和老師們。”

    他一說,楚婕就明白了。可她偏偏要皮一下,睜着傻白甜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紀東方同志。

    “咦?這話怎麼說?”

    紀東方捏住她的嘴巴,怎麼辦,哪怕捏出來鴨子嘴,我媳婦兒也可愛。

    “秦伯伯能平反,很大的可能是京城的老人使力了。如今秦伯伯算是翻身了,可他和爸還有老師們同命相連這些年,看着他們還揹着包袱,秦伯伯心裏怎麼好過?”

    所以,秦老一開始渾身輕鬆,沒想那許多。

    等眼前的迷霧散去了,看到老傢伙們都還在掙扎呢,他只怕要內疚自責,彷彿自己的解脫,成了一種背叛。

    楚婕便沉默了,她不是個喜歡煽情的人,更不喜歡動輒情懷雞湯。

    可此刻,她真的看到這代人和她在思想層次上的差距。

    她悶悶地在紀東方胸膛上蹭了蹭臉:“突然覺得我好自私。”

    紀東方不解她的有感而發從何而來。

    “媳婦兒,你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把別人的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你從來不吝嗇帶着你的朋友們一塊上進。我從來不知道,你這樣怎麼能算作自私呢?”

    楚婕無言以對:那是因爲你自帶了愛人濾鏡啊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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