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必須承認,我的好,只限於我認定的家人朋友。這安家村的人,他們過什麼樣的日子,我其實並不關心的。

    “我不關心他們是不是飢一頓飽一頓,不關心他們的孩子是不是能念上書,不關心他們的重男輕女會不會毀掉那些女孩子的未來……”

    她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躲進小樓成一統”,劃定了自個兒的勢力範圍,然後就關閉了眼睛和耳朵,不去看外頭的世界。

    紀東方摸摸她的頭:“傻子。”

    誰能承擔起所有人的人生呢?即便你願意,也有能力,可別人定然領情嗎?

    紀東方覺得楚婕是想多了,且有越想越跑偏的節奏。

    這樣怎麼行呢?是時候奉獻出自己年輕的身體,幫助媳婦兒沒空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第二天,紀東方把昨晚夫妻兩個聊出來的想法,都跟紀京生說了。

    “……爸,你說的秦伯伯打算回去,是不是這個原因呢?”

    紀京生瞥瞥兒子,嗯,還成,這個年紀,能想到這層,也不算壞了。

    “那只是一方面。我估摸着,我們幾個老傢伙命運不決,確實叫老秦打不定主意。可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恰恰是你同他說的話。”

    紀京生蹙眉,腦海裏仔仔細細把對話過濾了一遍,有什麼從腦海裏一閃而過,可惜了,沒抓住。

    紀京生擺擺手,示意紀東方提起地上的桶和瓢,跟他往後院去——這裏開闢了片自留地,平日裏都是紀京生侍弄着,不光能供幾家人喫,食堂也跟着豐富了菜色。

    老爺子舀了一瓢水,揮灑到菜地裏,土地一遇上水,就急切地吞嚥下去。

    “你看這菜地,種下菜種,不是都能有滿滿的收穫。首先啊,它得有好的土地,土地太貧瘠了,寸草不生,菜種如何發芽生根?”

    紀東方蹲下來,幫着扯上頭的雜草。

    別說,雜草的生長力還挺強,紀京生時常照管,可一不留神,它們又長出來了。

    “雜草長出來,要搶奪蔬菜的肥力;害蟲藏起來,要戕害蔬菜的軀體;等到它成熟了,說不定還有人貪便宜,想要不勞而獲,奪去勝利果實……”

    後院很靜,只時不時聽到幾聲豬的哼哼聲。紀京生緩聲說着稼檣之事,可紀東方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菜地,都需要人照管,更何況社會呢?你跟你秦伯伯說,要靠自己去拼個前程。可是我們知道得太清楚了,不是每個世道,都能叫有志者事竟成的。”

    有才有能有德的人,他憑藉自己出人頭地,真的那麼簡單嗎?

    如果世道出了差錯,如果規則滿是漏洞,如果標準扭曲,如果……

    “你啊,做了三個孩子的父親。可你的思路,還是青年人的思路。我們這輩人,我,你秦伯伯,其實這輩子若還有鬥志,求的,無非是我們的下一代,你,阿婕,你們的同齡人;還有下下一代,寧寧,安平,安生……求的是你們能有個太平盛世,有實現理想的舞臺,也有施展抱負的機遇。”

    我們這些老傢伙啊,就是想給你們一個世道,在那裏,你能公平地“靠自己”。

    紀京生判斷得半點沒錯,秦老再來,就宣佈了他的決定。

    “我打算回京城去。”

    等以後,等世道好些了,紀東方這樣的年輕人能成爲脊樑了,我就能安安心心終老田園了

    小安隊長聽說了這消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這老頭兒到底是整哪樣呢?

    好端端的拿喬不回崗位,把上上下下一衆老爺們整得人仰馬翻,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被連累掉了烏紗帽;

    可也沒提出什麼要求,你哪怕是要整治整治從前苛待過你的村裏人呢?

    天地良心(?),他小安隊長點燈熬油地,可是好不容易研究了個名單出來,就等着派上用場呢?

    “結果呢?什麼要求都沒提,輕飄飄又說要回去工作了?鬧着玩呢這是?”

    小安隊長也就是在自個兒家裏纔敢抱怨這麼兩句:他這幾天可不是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壓呢?

    可對着安長榮,他又有一番說辭了。

    “……好不容易纔說動了楚婕,幫着在秦老跟前遞了話。不然還不知道這事要怎麼收場呢!”

    他說着倒是不虧心的,本來嘛,他不是找安大有夫婦走曲線救國路線嗎?說不定就是這招奏效了呢?

    安長榮來不及多誇讚他,急着到公社報信,要給縣裏打電話彙報這個喜訊。

    “……我想着,不能叫領導們煩心,能在咱們手裏解決的,咱儘量就給解決了。這不是,做了好久的工作……”

    得,功勞就成了他安長榮的啦!

    可他也不想想,他能把小安隊長的“功勞”抹殺掉,就不興他的上級抹殺掉他的了?都是韭菜,誰能擺脫被割的命運呢?

    楚婕: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他們如何跟上頭彙報,這些倒和楚婕他們沒什麼關係。

    紀京生卻是知道,如果秦老要回去,那他需要跟秦老“溝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他先找了楚婕:“除了唐市,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一家子其實從來沒有真正開誠佈公談過楚婕的“穿越”是怎麼回事。紀家父子更沒有追着楚婕問以後的種種,擁有作弊神器是好,可預知並不總是好事,一旦濫用,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濫用,很容易成爲詛咒。

    楚婕想了想,揀了最要緊的兩件事說了,一個是高考,人才是核心競爭力,人才斷層的後果是難以設想的;第二個是經濟,喫飽穿暖是生存的第一步。

    至於政治上的事情,就不是楚婕能說的了:這就是個平行世界,大方向沒有走岔,但具體的人物卻不是楚婕那個時代熟知的,她說不着呀。

    可光是她透露出來的三個關鍵信息,這就夠做太多太多事了。

    楚婕也沒再管這回事,到底要怎麼和秦老溝通,那是紀京生的事情。

    而她就是知道,紀京生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的底牌掀給任何人看。

    《穿越七零當家記黑木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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