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紀東方這頭還接頭暗號似的跟人打聽新鮮牛肉呢,身邊就蒙上了層黑影。

    扭頭一看,一個裹着黑棉襖人高馬大的大漢衝他咧嘴一笑。

    “想買牛肉?我那裏有,帶你去看看?”

    紀東方眼睛閃了閃,和這人對視一眼,再看看四周,就瞧見了那些擺攤的小販們閃爍的眼神。

    行唄,那就去吧。

    紀東方跟着去了,離黑市不遠,就是個巷子的後出口,跟着進去了,拐進一個後門,約摸着是個什麼小院。

    紀東方主動得很,跟着人徑直進了正房,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暖氣,把他在冷風裏凍了一大早上的身體激得打了個激靈。

    再一看,好傢伙,這大清早的,這屋子裏在喫火鍋呢!熱氣騰騰的辣味直往鼻子裏撲,喫火鍋的人夾起裏頭的大肥肉片子,喫得滿頭大汗的。

    紀東方都覺得這場景挺有意思的:甭管到了什麼年頭,總有人過得好,也總有人過不下去。

    那喫火鍋的黑桃九似乎就捉住了這點笑意,擡頭看紀東方時,又多了兩分審視。

    大漢就推了一把紀東方,紀東方站穩了,提着魚上前。

    “從前沒來過這黑市,不知道來買點年貨,還要拜山頭。”

    黑桃九嚼大肉片子的嘴停了停,紀東方這話說的有點意思,拜山頭,我也不是舊時候的山賊啊!

    “底下人膽子小,見了個官家人,就覺着腦袋不把穩。哪裏敢叫同志拜山頭,我們要求同志賞條道走走纔是。”

    紀東方笑意更深了,感情這是把他當幹部了?他可真是個……烏龍啊。

    “我做了將近十年的狗崽子,走投無路的時候多,崎嶇小路走得更多。素來連大路都要繞着走的人,同志,你高看我了。”

    兩個人的“同志”,語氣不同,意味更大相徑庭,可各人的立場和誤會,這算是解除了。

    兩位“同志”大早上的,就對坐着大快朵頤喫起火鍋來。

    黑桃九越看紀東方越覺得有意思,這麼個咋看身有正氣再看腹有詩書的年輕人,盤着腿坐在他炕上,一口一個肉丸子,喫得悠然自得不說,關鍵還挺好看,那個詞叫啥來着?

    優雅,對,好笑不?他黑桃九在道上這些年,還是頭一次把這個詞安到誰頭上呢。

    “想買牛肉?”

    “是,家裏的妻子一年到頭辛苦,偏耐得清貧,從沒有什麼要求的。突然想喫牛肉了,怎麼的也別叫她空想不是。”

    “這是肚子裏揣上了?”

    紀東方愣了愣,這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黑桃九是什麼意思。

    他就笑了,擺擺手,滋溜着喝了一口米酒。

    “那倒不是,家裏有三個孩子了,有兒有女,不折騰啦。”

    三個?三個算什麼多?如今的人只要能生,那是一個接一個的,甭管生下來能不能養活,關鍵是也不會避孕啊!

    “你看着年輕。”多生幾個又算什麼?

    紀東方笑笑沒說話,自家的事情,又何必拿來給人說?交淺言深,紀東方倒沒有這般沒有分寸的。

    黑桃九瞅着人家的神情,也不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結,轉而好奇起了“狗崽子”的事情。

    “峯陽這些年鬧得厲害,你是個狗崽子,怎麼……娶上了媳婦,還生了幾個娃子?沒人找你麻煩?”

    這話問的,心裏知道必定有人來找麻煩的。其實想知道的,無非是“誰在庇護你”?

    紀東方最喜歡這樣善於抓住重點的人了,他微微一笑,卻沒有一板一眼回答人家的問題。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怎麼都要掙扎着活下去不是。譬如說您這黑市,防着上頭整治,可如今物資緊張,老百姓有錢也未必有票,衣要穿飯要喫的,說起來,你們倒給人行了大方便了。”

    這話黑桃九怎麼不愛聽?簡直說到人心裏去了。

    是,提着腦袋來黑市裏討生活,誰不是爲了裏頭的利?可這趟水往裏探得越深,越覺得自己乾的,難道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不成?

    老百姓要過日子,要滿足他的需求,怎麼着幾千年都能做的買賣,就不能做了呢?

    一時黑桃九竟覺得和紀東方分外投機,索性吩咐了下去叫去給找牛肉,這書生狗崽子,和他聊一聊嘛。

    且說楚婕一覺醒來,愛人同志已經不在身側了。

    眯縫着眼睛爬起來,就見自己的衣裳口袋裏,露出一枝梅花來,帶着笑意取下來,梅枝上繫着個小紙條,說愛人同志上縣城了。

    楚婕深深嗅了嗅清冽的梅香,找了剪刀來,將梅枝細細剪成了四段。

    她留了個花朵最大的,將梅枝插到鈕釦的扣眼裏,餘下的三枝,都別到了小崽子們的扣眼上。

    安生低着頭,誇張嗅着香氣,還作勢要取下來。

    “哎呀,是紀叔叔送給孃的,我們不能要,不能要。”

    楚婕擡手打算成全他:“行,那就娘和哥哥姐姐們彆着,我們身上都有親子香,就你沒有。”

    安生嚇壞了,一把捂緊了梅枝不許老母親奪回,腳下還噔噔噔連退了三四步,說是避如蛇蠍也不爲過了。

    “我也要親自香!我也要!不得拋下我。”

    楚婕就收回了手,嘻嘻,小樣兒,我還治不了你了。

    人家安生守護住了擁有親子香的資格,這才後知後覺又湊過來。

    “娘,啥是親自香?”

    我“親自”發出來的香味嗎?

    而人家青松大哥哥,果然是小夥兒年輕抗造,今兒這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積極主動要出來當牛做馬,趕緊贖罪把紀叔和楚姨的怒氣都撫平了纔行呀。

    他找了個小馬紮,就坐在院子裏,熱火朝天地開始劈柴,劈得漂亮得很,整整齊齊碼在院牆邊。

    楚婕都拿這孩子沒有辦法:“外頭冷風吹着,你劈得滿頭大汗的,一冷一熱,身體還沒好,回頭又要感冒了。”

    青松擦擦額頭的汗,嘆了口氣:“沒得辦法,我早說了我最怕紀叔的,他要整治我,我還是早點自己伸頭。”

    楚婕倒是信了他的邪!

    “你這是到我跟前賣慘,拉攏我做你的隊友,好逃脫了紀叔的整治?”

    青松:……窺探人的思想也是違法的我跟你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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