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薄人安建國把來意都說了,一個字一句話的,清清楚楚,一點猶豫都沒有。

    “……我們是真的不合適,早點分開了,對你,對我,都好。”

    趙彩花是打死也沒有想到會聽着這麼一段話,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終於反應過來了,卻是跳起來把一杯熱水淋到安建國頭上。

    “你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

    安建國表示自己是懵逼的,他能想象得到老趙家人的牴觸和憤怒,並且他覺得這是自己活該要承受的。

    可趙彩花這個“外頭有人”的控訴,實實在在是一記重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怎麼就說不通呢?我看阿姐有什麼事情都和紀東方溝通,不都挺好的嗎?

    咋的我剛纔說了那麼一大圈,從三觀說到了性格,從過去說到了未來,你什麼都沒有聽進去,反而要生造一個“有人”的罪名呢?

    老趙家的人都激動起來了,外頭有人?這還了得!

    孃的你在家裏和大嫂不清不楚,出去上個狗屁工農兵大學又有了新人,安建國,看不出來你還挺風流的啊!

    趙彩花是真沒聽明白安建國說的什麼三觀不三觀的,人活着,整那些沒用的,這不是喫飽了撐的嗎?

    你安建國是個啥人啊,遇到我以前連媳婦都娶不起的泥腿子,突然來搞什麼詩詞歌賦人生哲學,你也不怕崩了你的人設!

    所以還能是什麼原因?!搞的冠冕堂皇的,不就是要掩蓋你在外頭搞破鞋的事實嗎?

    真的,怪不得趙彩花,大多數婦女聽到安建國的剖析和自我剖析,怕都是這個思路。

    他們罵啊,訴苦啊,人格羞辱安建國啊,總之就是不能讓他如願的。

    那趙彩花哭得激動了,還要往門外去呢。

    “我去問問楚婕去,我去問問她,你在外頭搞破鞋,她到底管不管!她自己都要霸佔着你呢,難道就願意看着你……”

    哭哭啼啼的,這句話正好叫紀東方聽到了耳朵裏。

    紀東方眼神如箭,冷冷射過來的時候,趙彩花只覺得整個人都涼透了。從心臟到腦仁,每一分都凍到了千年的寒冰裏頭,冷,甚至隱隱作痛。

    她下意識住了嘴,吞嚥着口水:奇怪,這麼個狗崽子,頂多就是個書生,她怎麼就從骨子裏有點害怕他呢?

    紀東方看也不看這吵鬧的一家子,直接去問安建國。

    “走不走?”

    安建國倒是想走呢,只是談成這個樣子,老趙家要到老安家鬧事去的吧?

    鬧事就鬧事!男子漢大丈夫,這麼點事情怕什麼?

    安建國膽氣一下子就壯起來,是,這段婚姻裏,你也有錯,我也有錯,我來也不是要追究責任的。

    只是到了這個地步,說破天去,再不能過到一處去了。既然不能好好散場,那就來磨吧。

    該我承擔的後果,該我受的輿論壓力,我反正站直了擔着就是了。

    兩個大男人對視一眼,都不用多餘說話,擰身就大步往外走。

    好傢伙,老趙家從來沒有和人鬧到一半,對手中途退場的,等到他們反應過來,吆喝着要叫人去追的時候,人家已經開着車呼嘯離開啦!

    安建國心裏一片亂麻,坐在副駕駛上默不作聲。

    紀東方分神瞥了他好幾眼,最怕他一時想不開,岔到牛角尖上去,那就不妙了。

    “接下來呢,你想怎麼做?”

    安建國好久沒有回答,估摸着大腦在急速運轉中,接下來怎麼做呢?到了這一步,等着老趙家大張旗鼓地鬧嗎?

    其實也未嘗不行,安建國自認對老趙家的作風還是瞭解的,他們無理還要攪三分呢,更不用提這事,鬧起來不咬斷老安家的喉嚨不算完。

    難道真要搭起舞臺,讓老趙家盡情演繹作死的風采嗎?

    安建國自認是做不到的,他反思自己有錯,和趙彩花餘生無緣,卻不願意兩敗俱傷,叫趙彩花以後的路也斷絕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爲什麼就不行呢?

    “也不是不行。”

    紀東方覺得哪有什麼不行的呢?之所以不行,不過是沒尋到了破局的方法。

    安建國不由自主緊張起來了,死死盯着自家運籌帷幄的姐夫——他早看明白了,自家阿姐和姐夫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家人,你爬牆我扶梯,你管殺我管埋的,都是腦子隨便轉轉就抵得上自己想破了腦袋的人物。

    紀東方:“……不不不,這些話你留着誇獎你阿姐吧,我就不敢當了。”

    紀東方看外人,向來不吝以冰冷的目光審視的。

    “趙彩花這位女同志,我不知道她對你是個什麼感情,暫且不去說她。可老趙家,其實他們想要的東西很簡單,自然的,能打動他們的東西就更簡單。”

    安建國張張嘴,是了,老趙家其實在乎趙彩花嗎?未必。

    他們在乎的,是趙彩花嫁人能給家裏帶去什麼利益。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趙彩花嫁人,能給趙大寶帶去什麼助力。

    “老趙家姐妹幾個,在家裏伺候爹孃弟弟,結婚要給家裏掙彩禮,出了門子,時刻不能忘的就是補貼孃家拉拔弟弟。至於她們心裏有個什麼想法兒,日子過得是好是壞,沒人關心,也不重要。”

    安建國說着,又替趙彩花感到深深的悲哀:趙彩花難道不知道家裏的態度嗎?

    不,她知道的,只怕趙彩花自己看得比誰都明白。可是,她就是心甘情願接受,掏心掏肺地要爲家裏做這個貢獻。

    哪怕犧牲她丈夫的利益;哪怕犧牲婆家的認同,甚至未來哪怕獻祭出自己的孩子……

    安建國想着,內心一陣又一陣的發寒,脖子根一下子都叫冷汗給溼透了。

    “爲什麼呢,她到底爲什麼這樣呢?”

    “或許她從父母和家人那裏得到的愛和好處太少了,終其一生,都要去彌補這個缺憾和漏洞。從別處得來的愛和善意,再好也不是能治癒她的那一種。”

    所以她要燃燒了自己,燃燒了她能燃燒的一切,只要能焐熱家中父母冰冷的心,她們都不會吝嗇。

    安建國的心更冰冷了,趙彩花固然可恨,可這麼剖析了,何嘗不是個可憐人?

    “……所以,姐夫,這麼說來,只要她家裏同意了,她……一定會同意的。就算不同意,也……其實不影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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