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時,飯菜剛好都做好了,吳小芬和方大山配合默契地,一道一道菜往廂房的大桌子上菜。
九奶奶拉着鎖住坐在桌子邊,瞅着瞅着,就覺出了一點不對勁來。
她也是活到這個歲數了,差不多已經世事洞明,不由朝楚婕多看了幾眼,那人正嘻嘻哈哈跟她小崽子們鬧呢,哪有半點頭疼得做不成飯的模樣?這可不是阿婕的作風呀。
於是,什麼都不用說,一切都明白了。
九奶奶再看方大山的時候,就不由多了點審視,看了身板,又去看面相,看神色。
那方大山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道觀察的視線,身體莫名就繃緊了幾分,走起路來更多了幾分板正,很有些接受檢閱的意思。
九奶奶就帶了些笑意,從身份來說,這是個隊長,是不錯的人家;從人品來說,她雖然沒有親自接觸過,可能過阿婕這一關,想來是不錯的。
最最要緊的是,人家能當真和小芬在竈房裏操持出這頓飯,想來,他也是有那麼一點意思?
吳小芬再端了炒白菜進來時,正對上了九奶奶欣慰的眼神,吳小芬都懵了:哈,這眼神怎麼回事?怎麼跟看着我出嫁似的?你們這樣迫切真的好嗎?
嘿,能不迫切嗎?咱小芬同志長得也不醜,性情又溫婉,還能幹。其實村裏打主意的也不少呢。
要不是大家小瞧她帶了鎖住,介紹的大多數是歪瓜裂棗,說不定她早有着落了好嗎?
楚婕是打着請方大山幫忙陪客的名義,所以喫飯的時候,方大山還真是盡心盡力地陪着劉長樂喫好喝好。
劉長樂倒是時不時出去給人做傢俱物事,可哪有誰家捨得整這個待遇呀?這又是兔子又是雞的,自家過年都整不了這麼好呀。
這一樂,他不由多喝了幾杯地瓜酒,嘴巴不管門的,就拉着方大山說起了有的沒的。
“大山呀,你不容易,真不容易。你一個外姓人,在我們那頭當隊長,多少人不服你呀。我是知道的,你說要幹什麼,好些人壓根不管那事好不好,幹出來有用沒用,就是爲了反對你專門去反對你提議的事呀。”
吳小芬起身找了乾淨的杯子,給倒了杯溫熱的水放到劉長樂跟前,第二杯,給了安大有,第三杯,就給了方大山……
方大山擡頭看了看她,也沒道謝,探手握住了杯子,攏在手心裏,好半晌都沒有喝。
那頭劉長樂還在叨叨,這回說的是方大山“娶妻難”的事兒。
“你娘着急呀,這滿世界給你尋摸好閨女。嗨,要我說,這人吶,眼光還是不要太高了。男人活着,不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你挑來揀去的,就是找個仙女來,過個兩年日子,你再去看,都一樣。”
方大山抿抿嘴,應了句:“還是有不一樣的。”
“嗨,都一樣!你眼光倒是高,可你瞅瞅,找了這麼久,倒是找着沒有呢?你想找哪樣的?怎麼不一樣的?”
方大山握着水杯,將溫水送到嘴邊喝了一口,慢慢笑了。
楚婕一直豎着耳朵聽着呢,聽到這兒,裝作漫不經心在吳小芬臉上掃了眼,便見自家的閨蜜低着頭,可耳朵紅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熱的。
劉長樂哪知道桌上這複雜的眉眼官司啊,還在笑方大山呢。
“這還叫眼光不高吶?你們當幹部的,也不知道一天天在想啥呢。過日子嘛,不就是過?哪家男人和婆娘在一塊兒不能說話?不都是一塊兒上工掙工分養孩子,這不是上進?還懂彼此,哈哈,穿衣喫飯,那有什麼不好懂的?”
劉長樂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呢?還真有。大多數人過日子都是這個理論,也都是這麼過來的。
或許,這也是爲什麼方大山覺着知音難覓的原因?
就見方大山又喝了口水,笑着道:“不愁不愁,都用不着替我着急。怎麼看都不合適,那指定是因爲有合適的在等着的。一直沒發現,這不,一旦發現了,怕是也能快得很。”
“噗嗤”一聲,角落裏有個小少女忍不住笑出聲來,楚婕看過去,正對上她大閨女忍俊不禁的臉。
大閨女有點不好意思,你說說,咋定力這麼差呢?瞧瞧我娘,也沒見她偷笑呀。
她便努力把笑容收了幾分,人畜無害地對跟着看過來的吳小芬歪歪頭: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呀。
吳小芬:……
我們的青松大哥哥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總覺得這飯桌上正在發生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偏偏他一時半會兒沒有抓住要點,可真是……着急呀。
這頓飯喫得賓主盡歡,幹鍋也好,火鍋也罷,通通一掃而空。
劉長樂的徒弟全程不發一言,全心全意將這頓飯當成年夜飯來享受,看得楚婕心裏怪不好過的,暗暗記住了這孩子的飯量——以後往老院子送飯,可要記得給他多送點,不然,實在不夠喫呀。
收拾碗盤的時候,楚婕總算沒有”偷懶“——畢竟,叫方大山幫着做飯勉強還能說過去,這叫人家幫着收拾殘局,臉皮再厚也開不了口呀。
於是閨蜜兩個端着碗盤往竈房去,才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吳小芬就忍不住過來,掐了一把楚婕的腰,兩隻手指擱在閨蜜的腰間,隨時準備着發動慘絕人寰的戰爭。
“老實交代,你到底……”她不知道怎麼的,臉又紅了,“你到底搞什麼鬼吶……”
與其說是質問,還不如說這是在嬌嗔。楚婕自個兒是永遠都擁有不了這種“帶着致命溫柔的所謂氣急敗壞”,真的,她有點腿軟。
“我家小芬,你快別這樣,姐姐招架不住。”
吳小芬跺跺腳,你就拿我取笑吧:“別鬧,快說。”
楚婕攤攤手,一副你要殺要剮隨你便的樣子:“我要搞什麼鬼,你不是猜出來了?要是沒猜出來,這小臉蛋……”
她說着,吊兒郎當地捏捏她紅撲撲的臉:“爲什麼這麼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