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大包小包走出火車站,正有兩輛三輪車等在那裏。

    “我叫來的,想來你們人多東西多,一輛肯定不夠的。”

    於是分了分,展凌雲帶着雙胞胎坐一輛,楚婕兩口子帶着寧寧坐一輛,擠擠挨挨的,可是不用兩條腿走路也不用大包小包去擠公交車,大家已經很滿足了。

    各自出發時,展凌雲還探出個頭來跟紀東方宣戰。

    “等着吧,一會兒到家,你就能聽着你兒子們叫我伯伯了。”

    紀東方皮笑肉不笑:“我祝福你。”

    回過頭來就對妻女幸災樂禍道:“他肯定以爲小孩子好哄騙,哪裏知道我們家的平狗,那就是頭喫人不吐骨頭的小狼呢。”

    安寧寧絕倒:“爸爸,平狗知道你對他的定位嗎?”

    紀東方:“……寧寧啊,就把這個當成我們三個的小祕密怎麼樣?”

    安寧寧纔要應下來,楚婕忙搶先伸出手來。

    “保守祕密什麼的,背叛姐弟情深、母子情意什麼的,這可不是隨便做做的。不都得……收封口費嗎?”

    紀東方瞪着楚婕,無比地懷疑人生:我媳婦兒學習能力,怎麼就能這麼強呢?大閨女纔拿這招對付了展凌雲,他還沒得意夠呢,轉眼就被媳婦兒用同一招插刀了。

    你好歹也改良改良啊!

    騎三輪的年紀不大,看起來二十來歲,一般這個年紀,不是有正經的工作,就應當是下鄉的知青了。

    “是,知青。同志啊,你可知道,運動結束後,有多少知青跑回了家?可回來了,沒工作崗位,家裏連住的地方都未必有,更何況口糧了。就這,大家夥兒也願意回來呀,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皇城根底下,在家裏惶惶不可終日,那也比在鄉下惶惶不可終日強吧?”

    紀東方默了默,持這樣想法的不在少數,可怎麼安置他們,要是沒個好的對策,不光社會要出問題,對這些人來說,他們的人生,又該何去何從呢?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爲何要承受命運的捉弄呢?

    “高考恢復了,你有想過去考大學嗎?”

    青年賣力蹬着車,聲音裏帶了些莫可名狀的苦澀。

    “想,怎麼不想呢?可那些年,學校裏又是什麼光景?說是讀了幾年書,其實什麼都沒學進去。當然,也怪不得別人,咱自個兒也不是學習那塊料,調皮搗蛋啥都會,一見着老師站在講臺上就瞌睡。沒成了睜眼瞎就算成功了,別的,吃不了那碗飯呀。”

    聽着似乎認命了,可到底有多少不甘,只怕旁人再沒法感同身受的。

    紀東方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良久,道:“會有機會的,時代,會給你機會的。”

    青年也只是笑笑,多少年了,心早就叫打磨得鈍了,不敢去相信什麼,更不敢去盼望什麼。浩劫結束了又怎樣呢?恢復高考了又怎樣呢?

    時代的浪濤打在頭上,那是滅頂之災;可當它的天邊現出陽光的金邊時,卻未必照耀到他身上。

    只是,一路蹬着三輪車把人送到地方,望着一家人走進那有人站崗放哨的大門,他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會有機會的,我的機會,會來的。

    他此刻的心裏變化,紀東方當然不曉得,小紀同志正和妻女介紹即將要入住的新家。

    “我們自家也有院子,以前被人佔了,現在都搬走了,院子鎖着,爸說等你來了,叫你去看看,怎麼處置都聽你的。爸現在的工作,也不方便住在外頭,我們就一塊住在大院裏。很安全,小崽子們撒着歡地野也不怕丟了……”

    楚婕一聽,嚇得趕緊東張西望了一番,唯恐安生出現在視線裏。確定了雙胞胎聽不到這話,她便同紀東方同志約定:

    “當着生狗的面可千萬別說這話,不然,他肯定要拿着雞毛當令箭,回頭他野得三過家門而不入,我上家法,他保準拿你出來擋槍。”

    紀東方想想自家老蛾子的德行,也是暗自警醒,做了個將嘴縫上的動作,這就當我們三個的小祕密吧!

    雙胞胎完全不知道才這麼會兒工夫,爹孃就多了這麼多小祕密,他們興奮着呢。

    展凌雲同志一路上卯着勁兒爭取雙胞胎的好感,雖然身上沒帶什麼見面禮,可他有滿肚子的經歷呀!

    “……等哪天,我帶你們上林子裏去,那山跟你們的山可不是一回事。綿延幾百裏的原始森林,好些地方都是人從來沒有踏足過的。老虎,豹子,狼羣,鹿羣,冷不丁就能遭遇上。有一回,我一個人端着把老獵槍進山,就帶了一隻大狼狗,狼狗你們見過沒?”

    雙胞胎齊齊搖頭,愛愛和軍軍不是狼狗,只要腦補一下,狗的名字裏冠上了“狼”字,指定又兇又猛。

    “回頭你們去就能見着我的狼狗,叫虎子,那傢伙,見着老虎他都不帶退後一步的。我就帶着虎子去打獵,本來想打些鹿啊,兔子啊,山雞啊回來,結果,到了晚上,正睡到半夜呢,突然就醒了,一睜眼!”

    雙胞胎心跟着跳得可激烈了,眼睛眨都不眨望着他,睜開眼,然後呢?然後呢?

    展凌雲也問呀:“你們猜我看見啥了?”

    “啥?”

    展凌雲一笑,揚起囂張的眉毛:“叫伯伯,叫伯伯我就告訴你們。”

    雙胞胎:!!!!除了我娘,我再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生狗抓耳撓腮,他最是好奇心作怪,張張嘴就想叫了,叫聲伯伯嘛,又不是割肉,沒什麼可爲難的。這個人是爸爸最好的朋友,本來就是長輩,不是叔叔就是伯伯,有什麼區別?

    安平卻盯着展凌雲看了幾秒,眼睛閃了閃,拉住安生,制止了他意志力不堅定的行爲。

    他衝展凌雲微微一笑,話卻是對生狗說的:“生狗,娘教過我們的,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不能強求。既然展……叔叔不願意告訴我們,我們就不要聽了吧?”

    安生嘟嘟嘴,可他最聽哥哥的話了,沒法子呀。

    展凌雲卻是心塞:“真的不聽嗎?要說,那天晚上,真是我人生裏最刺激的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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