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這些年能在夾縫中把這麼個店經營下來,眼力從來都不缺,一打眼就知道了,這家人當真是有些饕餮性子,怕是就想在家裏張羅着喫些好的——也喫得起。便是知道了他用什麼羊,也絕不會開個店來同他搶生意。

    當然了,也搶不走。而且,便是買了同樣的羊,料理出來也不會有他家裏的滋味,這個,店家卻是很有信心的。

    因此,何必支支吾吾的,就當交個朋友不好嗎?

    “這羊不是京城裏買的,京城裏也買不來這個。是我有拐着彎的親戚,就在草原上做牧民呢。他那裏宰了羊,託了火車上的朋友,隔幾天給我送一回。都是喫最肥美的草長大的,喝的水都清澈得很,也不等它長太大了,定要還沒成年的嫩羊,這樣肉嫩,羶味也輕……”

    小崽子們聽得睜大了眼睛,安寧寧不由疑問:“冬天了羊會凍起來,這麼遠寄來不怕。可是夏天呢?不怕它壞了嗎?”

    店家便笑:“小同志這話說得好,正是這個理。所以夏天我家是不開的,一來食材不好弄,我們不情願拿旁的羊糊弄了;二來呢,羊肉是燥物,冬天裏吃了暖身,夏天吃了,可不是容易上火呢?因此也沒那麼多人喫它。”

    原來是這樣。

    楚婕臉皮老厚了,還跟人店家打商量:“這不快過年了,家裏親戚多,都好這口,能不能……”

    店家想了想,應了:“成,我這就捎信過去,下回叫多送一隻來,多的是不成了。你們留個聯繫方式,到時候我通知你們來取。”

    其實留聯繫方式什麼的,未必不是打個伏筆:環境敏感,多留點心總是沒錯的。

    紀東方痛快留了電話,又打包了兩份菜。回家的路上,一家人手牽着手,這頓還沒消化完呢,已經在憧憬着自家要如何吃了。

    安寧寧便道:“娘做的鍋子也好喫,到時候可以買條魚來,魚羊鍋,湊個鮮字,光是喝湯就能飽了。”

    安平也有計劃:“娘你喜歡喫香菜,到時候咱用多多的香菜,和上蔥,做個蔥爆羊肉,好喫得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安生嚥着口水,頗有些得隴望蜀的精神:“唉,可惜是把羊收拾乾淨了再寄過來的,要是留着心肝肚肺這些,娘能玩出花來!”

    娘是拒絕的好嗎?

    “娘決定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明年起,你們不止要洗碗掃地掙錢了,我還得培養你們的廚藝,以後想喫什麼,自己搗鼓去吧。”娘我就可以盡情浪啦!

    安生眨巴眼睛,十萬分不解:“娘,我覺得咱家不窮哎!”

    楚婕:……再見了您嘞!

    他們到家時,紀京生還沒着家,楚婕先取了份菜出來讓劉阿姨熱了喫:“您在家喫晚飯了嗎?”

    劉阿姨向來是等他們到家纔開始做菜的,他們說明了都不回家喫飯,她就隨便燜了個飯,夾了些辣白菜和蘿蔔,這便是一餐了。

    楚婕便道:“就吃了些小菜,指定沒飽。這家羊肉鍋子當真好喫得緊,這是獨給您和爸燙出來的,隨意舀兩勺飯,或是煮幾根掛麪,意思意思當喫宵夜吧。”

    劉阿姨喫着也覺得好,又擔心紀京生:“首長怎麼這時候還沒回來?”

    楚婕想着,應當是和一號聊得不錯,說不得就要帶動了風吹的方向啦。

    果然,紀京生是深夜纔到家的,這時候小崽子們都已經睡了,楚婕和紀東方等在客廳裏,外頭車響,楚婕便進了廚房把熱着的飯菜盛出來了。

    紀東方裹着寒氣進來,臉上卻難得都是笑。紀東方上前幫着接了公文包,遞過去一杯溫熱的茶,楚婕已經端了飯菜來。

    兒女如此周到,紀京生當然不會給人潑冷水。所以,即便是在一號那裏喫過了些宵夜,這會兒還是能用一些的。

    楚婕還挺好奇的,無論哪個時代的人,誰能不對一號好奇呢?

    “爸,一號是什麼樣的人?”

    紀京生覺得這是楚婕難得天真的時候,一號是什麼樣的人?這如何說得清呢?他可以原則至上,但他必然靈活應變;他可以心胸寬廣,但對有些事只能睚眥必較;他能夠和藹可親,但從來不缺令人呼吸凝滯的威勢。

    紀京生和一號在過往的戰地就很有交情,後來他倒黴,隱隱約約有些一號的牽累——那些年,一號也很不好過。

    “今兒去,主要也是說外匯這個事。一號是很盼着這事能成的,有了外匯,扳起手腕來,咱們受到的鉗制說不得小些,他倒是信這事能成,更感興趣的,倒是阿婕提那個‘開發與保護’的事兒。發展要緊,最怕卻是涸澤而漁。”

    楚婕點頭贊成:“這是對的,後世有個概念,叫可持續。但真執行起來,其實很難兩全。我的淺見——主要還是以前關注得太少,思想淺薄——,一重規劃,二呢,要有準確的執行。若下頭爲了完成任務而簡單粗暴,再好的想法落不到實處,反而可能是災難。”

    紀京生認同:“是,咱國家幅員遼闊,各級單位多,人員多少也有些良莠不齊的毛病。”

    這就很需要組織上好生規劃啦!楚婕實在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就不在這裏頭瞎出主意了。

    嗨,裏頭還有你的事呢。

    “一號問我了,問這事誰想出來的。我便說……”

    楚婕瞪大了眼睛,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老爺子,咱一直相處愉快,您可不能坑我呀。

    老爺子清清喉嚨,低下頭吹吹茶水:“我便說,家裏的兒媳婦悟性了得,這些年同我、老秦、老白、老萬學了些知識,又極擅長舉一反三,想法每每不落窠臼,反有一種未經雕琢的神來之筆……”

    楚婕捂眼睛:什麼仇什麼怨吶!

    這真的是個好難解決的問題吶,她從來是最重實際的,若是大的什麼貢獻,因着做了時空的弊,她並不愛居功。且所有的是目光格局和見識,真執行起來,遠遠不如這年代土生土長的專業人士。

    偏偏紀家父子又很不情願佔她的功勞,他們尋思着說得過去的時候,很願意將她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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