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們都生了好奇,索性放下廚房裏的進度,一齊涌到客廳裏去。

    卻是安平和團團相對而坐,面前一個圍棋的棋盤,兩人正在下五子棋呢,光是看上面的黑白子就知道,這定然是膠着許久的狀態。

    原來孩子們也正對五子棋新鮮着呢,這不就提議了,照舊還玩五子棋的車輪戰,贏家坐莊。紀紅心還有些膈應,可全場即便少數服從多數原則,這也不歸她決定走向不是?

    她就不說話了,但輪到她的時候,她也不讓出這個機會來,定要上去努力一把,萬一贏了呢?

    大家都極投入的,團團就坐在安平身邊,拉着他的衣角,低頭看着棋盤上的博弈。

    誰也沒管她,結果輪了一圈,安平坐莊,又要從安寧寧開始。

    團團默默站起來了,繞到對面去,就站在安寧寧旁邊,搖搖她的肩膀。

    安寧寧扭頭一看,還以爲妹妹是不是需要她幫忙了,一時問她餓了嗎要不要去廁所想不想喝水。

    團團眼神閃了閃,又搖搖她的肩膀,指指她身下的椅子。

    安寧寧頓悟了:“你也想玩?”

    團團點頭,安寧寧也沒多想,把位置讓出來,只以爲團團就是看着好玩呢,想來過一把癮。

    安平也是如此想的,就陪着妹妹玩嘛,因此漫不經心隨意放了個白子到棋盤上,團團眼睛眨也不眨,捉了個黑子落下。如此安平又落了兩子,三個白子連成一線,團團落黑子堵了他的後路。

    安平咦了一聲,這是湊巧還是團團有心爲之吶?

    事實證明,雖然誰也沒給團團講規則,可小姑娘旁觀了這幾局,已經掌握了基本的思路,她居然還會在堵安平的同時佈局她自己的棋路!

    安平不由自主認真起來,甚至是緊張起來了。

    兩個人有來有往的,安平哥哥雖然收着實力,可他看得明白,團團雖然還比不上寧寧姐姐,可比起安生、紀紅心還有紀向上,已經高出一截了。

    高的那點是什麼呢?大多數人玩五子棋就是圖個樂子,通常是從中間那塊往外延伸,你堵我我堵你,其實糾纏不了幾個回合。

    團團不是,她本能地有了大局思想,她或許可以走一步想五步,在某個孤零零的角落放下一子,你以爲她亂來呢,要是不提起警惕,一會兒她的棋路蔓延過來,怕是已經晚了。

    孩子們默認安平是小夥伴裏五子棋下得最好的人,只要他願意,他可以一直坐莊。結果團團竟能和他纏鬥這許久,即便想到了安平可能讓着小妹妹,這也實在有點嚇人了。

    他們都不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唯恐驚醒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楚婕站旁邊看了一會兒,想了想,拉拉董萬星和邱韻,還是往廚房裏來了。

    董萬星精神恍惚着呢,茫茫然看着楚婕,其實快哭了,但眼淚並沒有意願要掉下去,只噙在眼眶之中,更顯得她楚楚可憐。

    “嫂子……”

    之前她們還在說呢,到底團團的技能點是點在廚藝上呢,還是模仿上呢,怎麼連五子棋都下得這麼好呢?到底是什麼情況?團團其實……是個小天才來的嗎?

    真的,現在董萬星都不知道要怎麼思考這個事情了。

    楚婕揉揉她肩膀,都有點擔心她大喜之下,反而情緒堵在胸口:“妹子,你先別急。咱們先不要管,叫孩子們玩着。一會兒喫過飯了,咱們上你家去,叫團團和她安平哥哥再下一局,也都叫老爺子們看看是什麼情形。”

    董萬星眨巴着眼睛,沒太懂這意思:“他們會明白?”

    楚婕捏了捏她的手,五子棋雖然比不得圍棋,可團團有這個思考和佈局能力,當然不是就震撼過就完了。她能不能學圍棋呢?或者別的,真要有天賦,說不定就走出一條誰都不敢想的路子來呢?

    而這些,當然要老爺子們來扶持着往前走。

    董萬星一時無法思考,她反正是信服楚婕的,當下並不多問,但做起飯來魂不守舍卻是真的。楚婕也不敢叫她挨着火,索性給了她一小盆子曬乾的花生,你坐個小馬紮,慢慢剝去吧。

    邱韻也驚奇不已,之前對團團這孩子的認識不多,只知道有些不同,似乎聽邱老太太閒話過幾句,說這孩子是個傻的。邱韻不愛聽這個,別人家的事情,何必拿出來說着下飯?你背後說人,也有人背後說你,你知道了又是什麼感想?

    再者,她是個做醫生的,也看過團團幾回,知道她雖然遲鈍不搭理人,可並不像世人想象的傻子那般,因此,邱老太太再說,她都是制止的。

    如今親眼見證了這孩子別樣的靈性,其實也有點挑戰她的觀念——尤其是作爲醫生的觀念。她簡直是控制不住本能地好奇,團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孩子們想的倒沒有這麼多,他們就是驚訝外加興奮,團團最後還是輸了,但棋盤上已經擺滿了黑白子,這是一局酣暢淋漓的比賽。

    結束了之後,團團和安平都入定了似的,兩個人齊齊盯着棋盤,似乎在思索覆盤。孩子們都不敢打擾了,無聲無息地在旁邊守着,這一幕不知怎的,頗有些神聖莊嚴的感覺。

    好半晌,安平長長吐了口氣:“團團,你真是好樣的!”

    他其實是個特別謙讓的孩子,下五子棋的時候,他的實力是碾壓姐姐弟弟們的,但他並不接連坐莊,只有兩種情況他會留着不走——對戰紀紅心時,他不喜歡她,堅決不會讓着她;還有就是對戰紀向上時,這孩子還小,沒怎麼摸得着門呢,他要一邊對戰一邊引導着他。

    而和團團下了這麼久,其實他中間有好幾個機會贏了,但他想看看團團能做到什麼程度,所以把機會放過去了。後來實在都快沒地方擺棋子了,他腦子裏激烈鬥爭着:

    到底要不要讓團團贏呢?

    最後還是讓團團輸了,他就是覺着,團團有一個我們無法想象的內心世界,並沒有我們以爲的那般脆弱。而她,是很值得我們去尊重的。

    他甚至有一種覺悟,或許有一天,團團能叫更多的人因她而驚歎,說不定能讓人仰望。

    安平,這個紀家並老安家下一代裏的智商高地,在一刻經歷了靈魂的震顫:原來這世界上還有我無法理解的神奇,也有能叫我認清到自己的狹隘的人,我又算得什麼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安平,放下你的自大和狹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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