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養殖場的問題安建國早就有所察覺,之前回來,不就撞見過好幾次嗎?不是圍牆塌了把雞壓死了只能喫掉;要麼就雞鴨生病了,說是埋了,其實好好的叫幹部們提回家送禮了;後來乾脆藉口都不用了,抓來打牙祭嘛,把賬抹平了就成。

    按理說這是集體經濟,全村人都有份分紅的,怎麼就沒人開口說話呢?

    這卻是小安隊長高明的地方,他吸取了楚婕開辦考古隊食堂的優秀經驗(並不是),裏頭工作的不是他自己人就是村裏家大業大說話硬扎的,內部籬笆紮緊,有人喫肉有人喝湯的,多穩固的利益共同體呀。

    這麼着,沒在裏頭工作的人只當他們小打小鬧,老百姓嘛,對這些事情一向寬容看得開,忍唄,哪裏知道人家膽子已經養大了呢?

    小安隊長之前在安建國面前露過幾回,算是試探吧。眼見着安建國識時務,見着他還會招呼有福同享呢。

    “建國來啦?今兒在這喫飯?我叫殺只雞來燉了,咱們喝一杯。”

    安建國張張嘴,想說什麼吧,到底嚥下去,隨便說了幾句就回家了。

    說了有什麼用呢?他說的有理人家也不會聽,更改變不了這事的走向。如今阿姐的公公那個地位,他要是強硬一點要管這閒事,偏沒有自己的本事,一不小心,說不定就落了個“仗着親家和姐夫的勢欺壓地方”的結局。

    他自知能力有限,應變也只學了個皮毛,並不敢逞這個能耐。

    但他心裏知道,這個養殖場,只怕開辦不了多久啦。

    他走出去好遠,靜靜站在冬日的原野中,已經是正月了,可看起來仍是一片肅殺,彷彿冬天決意不肯離開。

    但是,他輕輕一笑,但是,冬天確實已經過去了,春天就在土層裏醞釀,被凍硬的土地慢慢酥軟,草根正要伸腰,預備着頂破頭上的重壓,給大地帶來一片綠色。

    安家村,很快要流水潺潺,草木繁茂,燕語呢喃,他們的生活,將一點點染上明媚的色彩。

    他在這一刻深深知道了,他會回到這裏來,用他的雙手和所學,親手來添上一抹顏色。

    等楚婕知道了他的決定,並沒有說什麼:“好。”

    當時安建國在他所在大學外的郵局給楚婕掛電話,聽了這短短的回答,有種不真實感。

    “阿姐,你說什麼?”

    平素裏習慣了和楚婕商量,楚婕總是有好的建議,如今回答這麼簡潔,他只覺得阿姐是不是生氣了?她明明一片好心卻叫他……

    “我覺得很好。建國,從前我總愛對你的事情指手畫腳,不過是因爲你哥不在了,你是爹孃心裏的定海神針。我總盼着你少走些彎路,盼着你早日立起來。如今……你已經很好了,真的。”

    安建國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些鼻酸,有些釋然,也有些委屈。

    “阿姐……”

    “我說真的啊,你現在有了自己的理想和擔當,也有了爲之付出行動的決心和能力,阿姐很高興的。爹孃呢,你放心讓他們到京城來,有小崽子們承歡膝下,他們還能幫着照管一下秀萍,總比鎮日沒事想着你沒結婚沒孩子,又擔心你創業艱難之類的。”

    這也是正經,老人啊,其實也不能閒着,不然前世今生都在腦子裏胡思亂想,不禁琢磨啊。

    楚婕說着又笑,安建國想着他要是回了安家村,爹孃上了京城,感覺天南海北難以觸摸一樣,其實哪有那麼難?

    “等時代發展了,沒準過得幾年,你能把在安家村種出來的特產賣到京城來,到時候你三天兩頭跑京城,說不得爹孃看着你都嫌煩了。”

    安建國多向往這種未來啊:“會有這一天嗎阿姐?”

    信阿姐,得永生,阿門。

    楚婕也沒在電話裏和他多說,她忙着呢——去年就定好的要從大院裏搬家,這都過完年了,紀東方的錄取通知書也到手了,是時候搬家啦!

    這才幾個月功夫,楚婕就經歷兩回搬家,這是極累人的,看着什麼東西都好像需要帶走,又好像都能留在這裏,三不五時回來陪老爺子住幾日時能用得上。

    劉阿姨也是苦勸她:“別收拾得多了,如今大包小包搬走,臨時回來住了,又要大包小包帶回來,多麻煩的。”

    楚婕聽着都笑:“劉姨,您純粹就是捨不得我們走吧?”

    劉阿姨眼睛一熱:“你別招我。”

    真的,楚婕一家子纔來時,她還帶了些審視,不知不覺間已經將他們看得極重了。

    他們在這裏住着,說是多了這許多人,看似她的工作量多了好幾倍,其實不然——楚婕平日裏是個勤快的,且喜歡下廚,並不做個袖手掌櫃。小崽子們還靠着做家務掙零花錢的,倒是分擔去了許多活計。

    這些不說,楚婕又是個好相處的,從不撐着個身份拿捏人,對着劉阿姨也是客客氣氣有商有量的。便是小崽子們,一口一個“劉奶奶”,平日裏那般可愛的,叫她可得了不少的歡笑呢。

    結果人家好好的大院不待,硬是要出去住,一時間劉阿姨心裏還真有點沒着沒落的。

    董老夫人也來說楚婕:“你們老爺子身邊就你們一家,你上頭也沒個婆婆壓着,又有什麼必要定要搬出去呢?”

    楚婕就笑:“這話我記得同幾個嫂子弟妹說去,倒要問問她們,頭上有您這麼個婆婆壓着生活質量好不好。”

    董老夫人不由打她一記:“你就促狹吧!”

    楚婕也不躲,乖得很的樣子,抱着老婦人的胳膊:“您要沒事兒就多上我那裏坐坐,我沒有婆婆,好些事情正好賴着您指點呢。”

    董老夫人輕嗤,還是不捨。說起來,兩家來往密切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真正不忍看到的,卻是小崽子們離開了,團團也失了形影不離的小夥伴。

    可這個難題,楚婕屬實難以替她擔待——她一家搬出去這是早就想好的,她和紀東方都相信這是對小崽子們的成長有好處的事情,總不能爲了團團一個便把這所有的計劃推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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