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同意，這樣也太欺負了，要是那章老大身體好能掙錢就算了，眼下這情形，也就是爲難了個兒媳婦。那兒媳婦也豁出去了，把這些年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了，一院子的鄰居也幫着做證，橫豎只有章家對不住這老大一家的，再沒有這幾個小輩做得不周到的。”
這就對了，有委屈憋在心裏不說，誰會知道你受過委屈？要麼覺着你活該沒了任何愧疚心，要麼就當你甘之如飴自甘下賤，於是就變本加厲。
“後來呢？”
“後來大家聽着都不像了，那老大媳婦廠裏的主任就說了，這要換個沒良心的兒媳婦，早就丟下一家子走了。男人不要孩子不要的，人家這年紀這能幹勁兒，就是再走一家改嫁了，你們又能拿她怎麼樣？直說的那一家子臉色都變了，章老太心裏也知道的，要是這老大媳婦真走了，兒子和孫子都要着落到他們身上，難道他們還能叫兒子孫子自生自滅不照管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李芹說得義憤填膺，將楚婕都給驚了一下——她確實很少見到李芹對誰有這麼明顯的憎惡，想必那章老太看着是個爽朗的利落人，騙了李芹的感情（？），等到發現其人如此不堪，李芹真實地被噁心到了。
“這話出來，章老太就有點服軟了，後來同志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硬是沒能從她那裏掏出來錢，房子繼續住着也是惹糾紛罷了，那老大媳婦不知怎麼想的，像是想通了，自己提出來不要房子不要錢，她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但以後工資要自己領，不能讓章老太沾手了。”
楚婕眯了眯眼睛，少了這份工資，章老太只怕不肯吧？
“當然不肯，她就改了口，說不叫老大一家搬出去了，大家在一起還能有個照應，可把去調解的同志給噁心壞了。”
楚婕不由笑了，李芹又不在現場，這麼說一定就是徐隊長被噁心到了吧？
“唉，反正就扯皮唄，翻來覆去的軲轆話，後來良才他們推動着，章老太不得不同意了，還是叫老大一家搬出去，工資她不領，但每個月老大媳婦要孝敬她十塊養老錢……”
這也太貪得無厭了，童花一個月纔多少錢？又要租房，又要養一家四口，還想着送兩個孩子上學，本來已經入不敷出了，章老太一張口就是十塊錢，她怎麼不去搶呢？
到頭來，童花還是要加班加點養這一家子吸血鬼嗎？
李芹卻說她：“當老人的不作法，當兒女的沒得法，只能退一退。那老大家裏是有好些困難，可你想，大家都只看年輕人咋做的，真要不給養老錢，她豁出去隔三差五去鬧，別說那老大媳婦以後上班沒臉，只怕孩子上學都要受人指點。”
所以調解的各方同志都覺着這已經是能爭取到最好的條件了，再往下壓，那章老太和老兒子都是混不吝的，老大一家如何招架得住？
今兒徐良纔出去上班，順帶也是幫着去尋尋能租的房子，這事從居委會到廠裏都在費心，楚婕聽着也覺得這年代的人情味是真挺不錯的，至少有什麼事找上單位，無論怎麼的，人家還是願意出面管一管，有困難大家幫忙解決——當然，前提是你要能立起來，你自己都不奢望獨立，其餘人如何會替你做這個抉擇？
楚婕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面，章老太並不知道這背後有楚婕的影子。但因着徐良纔在裏面的作用，她到底是把這兩戶鄰居給恨上了，李芹也受了掛落。在路上遇着了章老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用力哼了一聲，將頭揚得高高的，不惜得搭理李芹。
李芹雖然軟和，但已經對章老太有了惡感，如何會因爲她的態度而難受？你不理我，我正好也不用敷衍你，就這麼相看兩厭唄。
李芹能有這個底氣，說起來主要還是她如今也有了一些老姐妹——菜市場的大爺大媽們都已經給她掛上號了，這衚衕裏一家家的眼見着她和閨女兩家日子都過得好不說，又都是和氣人，從來沒有雞飛狗跳的事情發生，如何不願意和她交好？
因此，章老太的冷落，壓根就不能對李芹形成打壓和制裁，註定只是一次自作多情的懲罰了。
且說童花廠裏的主任效率很高，一天的時間就給尋到了廠子附近的一個小平房，兩間屋子，大人和孩子能分開去，廚房是和院子裏的人共用。
主任也給打聽好了，這院子裏住的人都老實，並沒有太多烏煙瘴氣的事兒，住着還是能有個清靜的，房租一個月六塊錢，已經是主任同人家討價還價後強壓下來的結果了，照着如今的行情來說，確實算得上良心價。
已經鬧到這一步，童花和她男人也不再拖拉，當天就搬了出去。因着章老太除了老大房裏的衣裳被褥什麼都不肯給，所以這搬家都沒有多少行李，還不如旁人出門旅行帶的隆重。
這時候，那院子裏日常和章家吵得你死我活的幾家人卻站出來了，你給幾副碗筷，我給幾塊布頭，他給兩斤土豆，已經是貧寒生活裏能盡到最大的善心了。
徐良纔將安大有的輪椅推了過去，將章老大抱上輪椅，要送他過新家去。
“這輪椅先借給您用着，我爹平日裏用不着。您安頓下來了，平日裏可以自個兒坐這輪椅過我家來，我爹一手的好織工木工活計，說您要是願意，都可以教您。”
章老大握着輪椅的把手，手都在打哆嗦，木工活？他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