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太令人挫敗了，她無意識地想。她已經很久沒有陷在從前自怨自艾的怪圈中，突然被拖回去，簡直有種要哭一回的衝動。
她去同楚婕說的時候，楚婕眨眨眼，招手叫安生來：“去對面看看你展伯伯在不在。”
董萬星只以爲她有別的事要同展凌雲說，結果人劈頭就是一句：“展大哥，萬星妹子挺想去的，就是吧，行李太多了，怕不好帶，你覺得呢？”
楚婕其實也帶了點……咳咳，考驗，要是展凌雲二話不說丟句話“那就少帶點唄，多大點事”，那麼她就絕對不會給他提供機會更不會幫他助攻了。
展凌雲卻是思考都不用，直接道：“那有什麼？我們東北和京城兩地帶貨都暢通無阻的，一點行李都能叫難住了，那我趁早別幹了。”
楚婕：……
董萬星：？？？？？這怎麼……怎麼一言不合還把祕密給泄露了呢？
展凌雲是真沒想那麼多，董萬星嘛，小時候一塊兒長大的，那時候嬌氣得要命，還挺刁蠻不講理的，雖然很受大院一衆子弟喜歡追捧吧，可他一心都是上天入地，只覺得很煩，恨不得人家再不要纏着他們一塊玩纔好呢。
如今都是大人了，也都經歷了許多傷痛，彼此都成長了，從前的情緒自然就沒了。他覺得董萬星還是挺堅韌的，一個女人，甭管受過多少罪，能夠帶着女兒頑強活下來，還能重新找回生活的激情和自信，尤其找到新的目標和理想，這就挺了不起的。
這人品，這關係，還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主要是這一趟他本來也要走貨的，楚婕夫妻早知道這事，還能想着帶董萬星一道出門，這不就說明了對方可以信任嗎？
展凌雲這心裏啊，其實什麼都清明着呢。
紀東方的假是真不好請，他們的學習本來就緊張得很，恨不得全國人民都放假，他們還能留在學校裏頭懸梁錐刺股呢。
可紀東方有特殊的請假技巧啊。人家做了萬全的準備，先按照課程進度，把教授即將要講到的內容全部預習一遍，都寫成小論文交上去，證明他自己不用上課也已經將知識點掌握得十分透徹啦。
這就能順利批到假嗎？或許，可紀東方並不碰這個運氣。你想想，他都答應了媳婦兒和小崽子們要同去旅行——答應了展凌雲的不算，就這哥們，他放鴿子壓根沒半點負擔——，結果批不到假，只能灰溜溜回去請求他們體諒，他不要面子的嗎？
他挑燈查了幾日的資料，又在圖書館裏半通宵幹了兩個晚上，寫成了一份調研申請：我們學的是什麼專業？電氣自動化啊。還有什麼地方比東北更適合實地調研呢？我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我到一線去看看工廠和流水線，回來我保準給系裏交一份詳細的調研報告。
讓他去！多去幾日都行！
這一整，宿舍裏幾個也坐不住了，一個老大哥萬雲濤，一個小夥子方駒，一個南省來的林森，還有個小術呆李江河，都仗着同紀東方交情好黏上來了：“這等好事，必須帶上我們啊！”
紀東方還從沒這麼懵懂過呢，他都開始覺得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都想得不能再好了：等去了東北，小崽子們全都丟給展凌雲，他以調研爲名，帶着媳婦兒補個蜜月旅行去，千載難逢的二人世界，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把你們這羣閃閃發光的電燈泡給吸引來了？
可是撇除了私心雜念（好多雜念呢），如果能有這幾個同學一起去，還真的能調研出一些名堂來。東北如今是靠着重工業撐着的，可媳婦兒早就提醒過他和紀京生，再過十來年，下崗潮來時，多少捧着鐵飯碗的工人家庭就此失去他們賴以生存的工作，他們用熱血建設和守護的單位、工廠，步步失落……
楚婕對這方面瞭解不深，可時代的陣痛落到具體的人頭上，那是誰也無法代替的人生啊。所以她很希望紀東方能走工業的路子，一部分原因就在這裏。
從紀東方個人的角度來說，能提前十餘年去親身體驗其中的脈動，站在它的今日，思想它的明日，想着怎麼讓它的明日換個出場方式，他沒有想象中的沉重，當然也沒有過分的激動。他當成一種使命，盡一切力量，無愧於心，這就足夠了。
因着這，紀東方還真沒法拒絕了舍友們同去的要求：“我同我發小商量一下，看怎麼安排這事。”
行啊，問唄！展凌雲也是呆了呆，大腿一拍：“來！”
安生也在旁邊激動：“哎呀太好了，萬星姑姑的行李有人幫着拿了。”
把楚婕氣夠嗆。
老哥範雲濤還問了句何勇：“你不去嗎？難得的機會，說不定還能趁機回趟家呢。”何勇就是從東北考上來的。
何勇嘴角抽了抽，找了個藉口拒絕了，他是不願意回去的，別的倒罷了，黃臉婆和她那蠻橫的一家子，想起來都氣悶。
範雲濤也不強求，雖說這一趟他們開支自理的，可到那邊肯定要麻煩展凌雲許多，能少個人就少份麻煩，他何必給人添負擔呢？
等到要走那天，華大四子在車站和他們會合，看着迎面走來的方陣，他們也是震驚的：“紀東方同學……其實根本就是去旅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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