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喫……我要喫我爸爸的錢買的!”
她梗着脖子,指着地上的狼藉,用力憋出這麼一句,喊出這一口氣,接下來的話就順暢了:“我要喫我爸爸的錢買的肉包子!我爸爸的錢,我有權利喫!”
中年男人面色大變,健步上來要捂小姑娘的嘴,楚婕忙伸手攔了,和董萬星一道將小姑娘攬在身邊。
“你們讓開!”
楚婕如何能讓,她看那小姑娘:“小姑娘,不哭,你跟阿姨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幹你什麼事,老子……”
楚婕頭也不擡,只看着小姑娘:“不要理他,你告訴阿姨。”
她已經察覺出來裏頭有事,既然看到了,當然要多管閒事。她看着這孩子也是個有骨頭的,要不然不會驚天動地憋出這麼一句。
小姑娘擡頭,被楚婕一雙溫柔又堅定的眸子接住了,那雙眼睛就這樣看着她,不逼迫她,只有鼓勵,好像在說你有什麼委屈就說吧,我都能理解,我都能幫助你。
她其實不相信別人的幫助,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有人幫助過她,就連她的親生母親……
可此刻,她想相信,她想說出來,她覺得自己有一口氣憋在胸口,再不喊出來,她只有死了。可就這麼死了,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她不甘心,不值,太不值了,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她努力深呼吸,把這口氣慢慢從骨子裏抽出來,從劇痛的喉嚨裏呼出來,化作一聲哀哭:“他買包子的錢是我爸爸的撫卹金,憑什麼不能給我喫,憑什麼……”
中年男子和小胖墩齊齊開口,男子的聲音就被小胖墩的喊叫蓋住了:“什麼你爸的錢,都是我的,都是我一個人的!你還想喫肉包子,豬食都不給你喫!”
楚婕眉頭一皺,那中年男子已經上前要搶人了:“你們找削是不是?關你們屁事你在這裏問東問西的,是不是要老子揍你?”
楚婕握着小姑娘的手就走:“不管什麼事,我們上派出所說去。”
不管在哪個年代,老百姓都不愛找派出所,總覺着我們這點小事,怎麼好意思浪費公安同志的時間。
楚婕完全沒有這種觀念,有糾紛矛盾當然要找同志來解決,不然別人光是一句“多管閒事”就能把你駁倒了,同志不一樣啊,他們是爲人民服務的,有案情,那就幫着解決,履行他們的職責義務;要是沒有案情,那不是皆大歡喜嗎?
中年男人如何肯跟她去派出所,圓瞪着眼睛甚至上前要打她,安生躍躍欲試迎上去,被楚婕給拉住了。
楚婕這會兒就盯着國營飯店那個胖乎乎的大師傅:“大師傅,我懷疑這位男子侵佔他人財產,還涉嫌虐待孩童,我想去派出所走一趟,他不願意去,可以請你們把公安同志請來嗎?”
大師傅有些不情願,嘟囔着:“我看也沒什麼事,人家的家務事……”
楚婕有些驚訝地看向小姑娘,眼睛閃了閃:“師傅,您也聽到了,小姑娘說不認識他們,說不定這還是個拐賣的案子,我們要是知情不報,等到公安同志問起來……”
中年男人氣得擡腿就踹過來:“小娘皮,你敢胡說八道!”
雙胞胎要攔,被楚婕眼疾手快都抓住了,齊齊往後一扯,腳已經擡起來,直接把男人的腿壓下去了。
“我勸你不要亂來,我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要真動起手了,可不會單方面捱打,而是局勢往一邊倒的鬥毆了。”
男人感受得到那一腳的力道,臉色灰敗了些,眼看那大師傅吩咐人往派出所去了,他竟然是個能屈能伸的,低頭去對小姑娘擠出笑容來。
“丫兒,你這孩子,氣性怎麼那大呢?爹也沒說不給你喫肉包子不是?就是讓你弟弟先嚐嘗,看味道咋樣。正要給你買呢,這些人就冒出來了。丫兒,你還是我閨女不是?你今天這麼的和人一起來欺負爹,那以後爹都不知道怎麼和你相處了……”
楚婕挨着小姑娘丫兒,能明顯感覺到她抖了抖。是啊,那些秉持着“清官難斷家務事”觀念的人,爲什麼會在所謂的“家務事”面前退後一步呢?因爲如果有傷害,受害者和加害者會回到家中去,侵害很難停止,甚至會變本加厲。
可這難道是干預的人造成的嗎?不是啊,是加害者造成的。
我們要做的不是退後一步,是要完善干預的程序啊。
“小姑娘,你叫丫兒是不是?你今年幾歲了?你看到這兩個哥哥沒有,他們十歲了,你比他們小是不是?”
丫兒飛快看了雙胞胎一眼,低下頭,眼淚更兇了:“我也十歲,我十歲了……”
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不知又觸動了什麼心事,竟是歇斯底里的傷心痛苦。
旁邊看熱鬧的人都面露不忍,小孩子都愛哭,可這孩子的哭法,真的有點瘮人了:好像在心裏包裹着一團巨大的悲傷和怨恨,日日夜夜折磨着、蹂躪着她的心臟、骨血和靈魂,唯有藉助着這不要命的哭聲,才能把那些情緒化作血塊,一氣兒嘔出來。
這若是個歷經人事滄桑的成人,自然沒有什麼稀奇的。偏偏這是個十歲的孩子,她懂事纔有幾年?又能經歷什麼事?
楚婕一把將那孩子摟住了,心臟好似被這哭聲給揪住了,堵得慌,喘不過氣來的感受。董萬星也是做母親的,聽着這聲音也是難過得緊,狠狠朝中年男人瞪過去:一個孩子受了這般大的的委屈,憋着這許多的悲傷,定然是她身邊的大人惹的禍。這人到底做了什麼!
團團一直揪着董萬星的衣角,似乎沒有什麼動容地看着眼前這一幕。要說理解,她其實是不理解的。爲什麼哥哥突然和人吵起來了,爲什麼娘突然要去抱着個陌生的姐姐,爲什麼人羣都圍了上來把他們當做了焦點,又爲什麼這個姐姐哭得那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