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萬星迷迷糊糊跟着走出去老遠,不小心看着前頭王大把子背上展凌雲那被血浸溼的褲襠,耳根子都紅了:就算要去個人,哪怕是媽去也比我合適吧?傷的位置這麼……特殊,我去了,多尷尬啊。

    劉二虎家裏也被嚇到了,架上了騾子車,一路疾馳往縣城醫院去。

    董萬星跪坐在展凌雲頭邊,眼瞅着男人趴在車上,大概是因爲疼痛,頭髮都溼透了,心裏急得不成:展大哥家裏就剩他一個了,要真是……他一輩子都被毀了。

    又是心焦騾車走得太慢,又怪自己不會開車:楚婕就會開車,真有需要一腳油門就飈出去了,多方便!等過了這回,我也要學着開車纔行。

    一時又想要是縣城醫院醫治不了可怎麼辦呢?要不要立馬轉院去?東北軍區的醫院有過硬的技術,給爸打個電話,應該能安排。就怕耽擱了時間,展大哥他……

    胡思亂想着,她汗也出來了,再多看一眼展凌雲血肉模糊的狼狽樣,眼淚也忍不住出來了:造化弄人,從前在大院裏、衚衕裏帶着小夥伴們叱吒風雲的展凌雲,怎麼就這樣了呢?命運真是太難以捉摸了,一個我,一個展大哥……

    還有紀二哥,他也不容易,受了十年的苦,可遇到了嫂子,遇到了三個可愛的孩子,好像苦就有了報償。

    可我們呢?我和展大哥呢?我們所經歷的苦難,報償又在哪裏,意義又在哪裏呢?

    她想着眼淚都止不住,王大把子都看得慌了,不敢留在騾車裏,出去和劉二虎坐車轅上了。

    劉二虎示意一下車後頭,王大把子做了個動作:“哭呢。”

    劉二虎“啊”了一聲,擠眉弄眼的,這是問王大把子:那好看又可有味道的女同志,和大壯到底啥關係?

    王大把子也說不好呀,看那姑娘哭的樣子,難不成是大壯說好的媳婦?

    他們一路猜測着這些有的沒的,董萬星被觸動了愁腸,一路悲傷些有的沒的,棲棲遑遑把人送到醫院一看:“屁股給頂開花了。”

    王大把子大鬆了口氣,也忘了避諱董萬星的存在了:“我兄弟那玩意兒還能使唄?”男人嘛,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啦。

    “這要是再偏個幾公分……嘖嘖,現在的位置不錯,屁股給縫上幾針,這陣子就不要過夫妻生活了。”

    王大把子也沒想着展凌雲即便想要過,也要有個對象不是?

    他是男人,再沒有比這更要緊的危機了:“過了會怎麼地?以後就不能使了?”

    “……會把傷口掙開,血流了滿屁股蛋子……”

    王大把子和劉二虎齊齊齜牙咧嘴,都覺得再沒有比這更跌份的事情了。

    董萬星在旁邊被迫聽了全程,臉成了剛從沸水裏撈出來的蝦子,紅得要炸裂開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承受這麼多!

    她逃也似的跑去交住院費、醫藥費,想了想,又買了熱水壺、毛巾還有盆子,回到病房時,展凌雲已經醒了,正以生無可戀的表情,迎接王大把子和劉二虎暴風驟雨的調侃。

    等見到董萬星進來,他面色通紅,差點就要跳起來:“萬……萬星妹子……”

    被大院裏的小妹妹親眼目睹他被野豬“爆菊”什麼的,這也太社會性死亡了。他寧肯用十年壽命換時光倒流一天……

    董萬星比他還要窘迫好嗎?低着頭潮紅着臉,先把盆和毛巾放下了,提着開水壺又要落荒而逃。

    “我……我去打開水……”

    打完了開水回來,照舊低着頭誰也不看,把盆和毛巾都用開水燙了一遍算是消毒了,這才又倒了小半盆開水把毛巾浸起來。

    “等……等一會兒水涼點了,展……展大哥你請他們幫你擦……擦擦吧。”

    勉強說完,奪路逃出去,手瘋狂在臉前扇着,羞恥,太羞恥了。

    王大把子和劉二虎都興趣十足看展凌雲:“大壯,這是你找的媳婦兒?”

    展凌雲一愣,下意識胳膊揮過去了:“瞎說八道個什麼勁兒呢!”

    王大把子“嘖”了聲:“這麼好的女子,你是看不上是怎麼的?你是不知道,來醫院那一路上,那妹子哭得呀,可不跟男人真被閹了似的……”

    劉二虎也道:“我看這女子可以,長得好,又有味道,那傢伙叫什麼來着?哦哦,叫氣質,比知青還好呢。我看着和你也親熱,這樣的你要是還看不中,你想找什麼樣的啊你?”

    展凌雲煩躁地揮揮手,就不是你們想的那麼回事你知道嗎!那能是做媳婦兒的嗎?那是發小的妹妹,是從小跟在屁股後頭的跟屁蟲,這麼個人,和媳婦兒這種生物,她就不搭界好麼?!

    那兩個人倒好,壓根就不管人說什麼,等到水涼了些,誰也不肯給他擦身,一個說要回家了,另一個說受不了摸男人屁股,王大把子就跑出去把董萬星叫進來。

    “妹子,還得你來。我們都是老糙爺們,這手裏沒輕沒重的,幹不來這活。沒事,你就……就當自個兒是醫生嘛,我聽說還有女醫生給男人看那地兒的,人家不也沒事嗎?”

    丟下這句話,兩個沒義氣的老糙爺們就走啦!美其名曰:“我們回去給你家裏老爺子說說,這麼大個人了,淨闖禍,可不是叫老爺子爲你擔心麼!”

    把展凌雲氣個夠嗆,一時和董萬星都僵持住了,好半天,他忍不住先開口。

    “你……你幫我擰把毛巾吧,我自己來。”

    董萬星愣了愣,倒是擰了把毛巾,只沒遞到他手裏,輕輕擡了被子,眼睛是不肯朝着被底下看的,將帶着餘溫的毛巾探進去,小心翼翼擦了擦被血糊住的腰和背。

    展凌雲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有瞬間覺得被縫合的地方要掙開來。溫熱帶着溼氣的毛巾落到皮膚上,有點叫人恐懼的溫柔。

    “你怎麼哭了?”他突然問。

    董萬星手頓了頓,轉眼想明白他問的是在騾車上。爲什麼哭呢?那麼多沉重的理由,她覺得自己好像都說不明白。

    “展大哥,你覺得很辛苦很辛苦的時候,是怎麼渡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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