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人馬在荊省的省城分開,楚婕一行人先去徐良才家裏做客,過省城而不入家門,這不是當親家的禮數。

    徐父特地到火車站來接,和安大有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親家,辛苦你們了。”

    徐良才調到京城去,固然有他自己的能力,姻親也使了大力。兒媳婦安秀萍又在上大學,徐良才忙工作,平日裏孫女全靠安大有夫婦照管。

    徐父給在家附近開了招待所,徐母在家裏做了一桌的飯菜,熱熱鬧鬧吃了一頓。

    徐母跟李芹道:“我已經跟單位說好了,等秀萍快生的時候,我就請個長假,上京城給秀萍伺候月子去。本來,四月也該是我來帶的,累了你們……”

    嗨,都是自家的孩子,哪有什麼誰該誰不該的呢?

    徐母這並不是對安秀萍沒有重視,實在是她還沒到退休年紀。倒也可以提前退休,這不是孩子們都勸嗎?說現在人手也安排得來,您老多熱愛工作的,盡情在崗位上發光發熱吧。

    楚婕也很鼓勵徐母追求自己的事業,咳咳,倒不是別的高大上的原因——主要是,徐母要真退休回來照顧四月和小二了,安大有夫婦指定不會跟着安秀萍繼續在京城住了,他們更不會願意跟自己住着,那就只有回安家村了——可這樣豈不是叫老兩口跟小崽子們分開?

    她心機得很,生怕徐母一個心血來潮提前退休了,拉着人笑。

    “伯母,就該這樣!偉人都說了,婦女也頂半邊天的,憑什麼咱們女人又要忙事業又要惦記家小呀?從前邊工作邊帶孩子,好不容易養大了,還得再替他們的下一代發光發熱的,這算什麼?咱們就要給家裏的女孩子們看看,我們是有自己人生的,纔不要爲了他們犧牲呢。”

    李芹最是實誠的,她反正沒聽出來阿婕的潛臺詞,倒是這半年和楚婕朝夕相處的,受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很是贊成做長輩的要用實際行動爲後代做好榜樣——可恨她只是個大字不識的農村老太太,也沒有什麼事業可以追求呀。

    那就,讓我的孩子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追求吧!

    徐父和紀東方聊得也挺好,主要是現在出來的新政策,竟然是要開放經濟了,那向來的計劃經濟還能搞多久?開放之後,又有哪些政策扶持,對於他們如今的廠子又會不會產生衝擊?

    紀東方自然會不知不覺給摻雜些楚婕從後世帶來的私貨,徐父的感覺是很敏銳的,立馬就想到一個競爭力問題。

    “如果政策進一步放寬,讓資本重新回到市場中,只怕我們現有的廠子會受到莫大的衝擊。”

    他在大廠裏工作這些年,也並不是底層揮大錘的,分析力和判斷力都不弱。作爲領導層的一員,他對於廠子的弊端看得很分明:尸位素餐的人存在,蛀蟲也存在,然而這竟然還不是最致命的缺點。

    致命的是什麼?是僵化的思維和程序。

    紀東方的思考則更深入一些:“咱們老百姓這麼些年已經建立起來觀念,進了廠子端着鐵飯碗纔是好的,單位不光管喫管喝管洗澡,還管住房甚至管介紹對象。這一代人對於廠子的熱愛是實打實的。可等到時代變化了,觀念也會跟着改變。廠子能承擔的功能越來越少,可並沒有其它的替代性功能結構出現。這就意味着,他們在工作之外,需要憑藉個體的力量滿足這些功能需求。”

    這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你要付出的成本是直線上升的——工資的增長速度,很難追的上成本增長的速度。這中間產生的矛盾應該如何去調和呢?

    徐父長久沉默,所有的改變都伴隨着陣痛,伴隨着我們或許還看不明白的荊棘和陷阱。

    這頓飯喫到很晚,小崽子們都呵欠連天了,徐父這才依依不捨把他們送到招待所裏去。

    房間裏並沒有單獨的浴室,一家子排隊上公共的洗手間去洗漱完畢,小崽子們已然東倒西歪了。

    看着小祖宗們躺下,楚婕這才伸個懶腰,倒在紀東方懷裏。

    “可累死寶寶了。”

    坐車啊,交際啊,感覺都是可消耗精力的活兒,這麼連軸轉,她還真有點喫不消,不由感嘆:“我老了。”

    紀東方黑線,捧起媳婦兒的臉來看,光是看這雖然疲憊卻依然美麗的眼眸就知道,你年輕着呢。

    好嘛,楚婕你不是累了嗎?那就好好休息嘛,偏趴在紀東方胸口逼問他。

    “怎麼的,你是不肯面對我老了的事實唄?你就只喜歡年輕的我唄?”

    嘿,好好的,咱們怎麼還要強詞奪理了呢?我這不是,壓根在你身上看不出來歲月的痕跡嗎?

    “啊,媳婦兒,你是有點老了,”紀東方低頭仔細端詳她,“原來你已經上年紀了呀,也是,寧寧轉年就十四了,你怎麼可能還是鮮嫩嫩的小姑娘呢?”

    楚婕:……分明是我爭取來的,可怎麼聽着就是不對勁呢?

    紀東方忍着笑,把她額頭上的頭髮捋到腦後,露出光潔的腦門,湊過去吻了吻。

    “比起鮮嫩嫩的小姑娘,我更喜歡現在的你。有歲月不能磨滅的智慧,有不能被黑暗侵蝕的光明赤子之心,有永遠不會被生活拖累的幽默和熱情……”

    他每說一句,在她腦門上印個吻,最後吻落在她脣角的時候,她腦子都成了漿糊,本能要同他槓。

    “不可能,所有男人都喜歡二十歲的小姑娘。”

    趴在他胸口的妻子已經躺到了身下,眼睛迷濛着,話似呢喃,可貪心的手緊緊攬着他的肩,臉追着他的親吻而去。

    他輕笑,虔誠吻住她胡說八道的嘴巴:“我證明給你看。”

    她是直到掉下淚來,才後知後覺問他:“證明什麼?”

    證明,我不愛二十歲的小姑娘,我愛你;等到你七老八十發搖齒移,你再來給我的真心蓋章,認證我的心不會變,沒有變。

    楚婕實在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嘴角卻模模糊糊滿是笑意。

    “紀先生,蜜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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