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少主風采不減昨日,即便在這盛都繁華之地,也一樣擲果盈車心悅者衆,快說,有沒有被別樣的熱情迷花了眼,咱們西南、東南的美人可要不幹了。”

    起鬨聲頓時一片,這次跟着上京的還有楊家的大少爺,喊的也最爲熱情。

    歌舞樂曲都壓不住喝開的衆人。

    但沒一會幾人便轉移了注意力,各自玩的痛快。

    容度晃着手裏的酒杯,一口飲盡手裏的酒。

    旁邊陪侍的姑娘有眼色的沒有往他懷裏靠,安安靜靜的爲客人倒酒。

    “容少!”楊家大少醉醺醺的攬住兄弟的肩:“跟兄弟們說說,這京中權重們玩的是不是跟咱們不一樣?”

    “大同小異罷了。”

    “那就是沒勁了!老闆娘!老闆娘聽到沒有!來幾個漂亮的,國色天香的有沒有?怕小爺給不起銀子是不是!”

    “有,有,稍等片刻,青煙、綠柳立即就來。”

    青煙姑娘人物齊名,典雅清冷的長相高貴的像排進京中幾美的大家閨秀,高貴冷豔中不帶一絲煙花之氣,她靜靜的替代了容少身邊的姑娘,執起了酒壺。

    綠柳婀娜多姿的倒入楊少爺懷裏。

    端着酒杯的楊少爺頓時軟了半個身體,將美人抱入懷裏,還別說,這股清冷嬌媚勁就很夠味。

    容度看着他們又喧鬧開來,慢慢的喝着手裏的酒。

    青煙看着他,並不着急。

    ……

    晚秋的清晨沁涼蕭瑟,路上行人依舊不減。

    盛世華裳揭幕式辦的低調而不起眼,它正式獨立於繁興衣行而獨立存在。

    項心慈帶着帷幔,坐在路邊的早餐攤前,遠遠的看了一會,一直服務於達官貴人後宅的它,註定不會門庭若市,新上的幾款衣服樣式和胭脂類品種已經賣完,訂單排到了一個月後。

    只是項心慈想擴大受衆羣體,將它開了出來,達官貴人後宅的生意固然好做但侷限太多,所以她打算想想後續操作。

    項心慈神色和緩的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任涼風吹動帷幔上的紗絹,忙碌了半個月的心情驟然有種放鬆的舒適感。

    項心慈含笑起身:“走吧,聽曲去。”

    ……

    霓裳旋舞的芳華盛世,曲調悠揚的盛大樂曲歌舞,進入這裏彷彿進入了另一個季節,音音如說、句句如訴。

    項心慈要了一個雅間,坐在窗前的椅子前,隨着六臺琵琶起音調悠閒打着拍子,欣賞着偏偏起舞的美人。

    京中首屈一指的樂坊司並非浪得虛名,能常年站穩御用樂師之首更是各種翹楚。

    左邊角落的琴娘彈錯了一個節拍,立即以更歡快的曲風融入樂師中,舞娘的節湊因爲這一小小變動無奈的變快,卻神奇的讓整個曲目瞬間又活潑幾分。

    項心慈嘴角輕快的揚起,手裏的節拍輕鬆跟上,全身心的沉迷在幾百人的大型歌劇中,心情飛揚。

    秦姑姑嘴角也帶了笑,要說什麼讓小姐真的高興,就是音藝、舞技和她擺弄的瓶瓶罐罐。

    雲袖如織演繹出千變萬化的團團錦繡,婀娜騰移,每一步彷彿都是愉快的節拍,項心慈的手指輕捻慢挑毫不停滯,再快一個節拍,旋轉再多幾個三百六十,滯空感的清靈感再收一下更好。

    不過,以實屬難得。

    項心慈心情很好的抓了一把銀瓜子放在托盤上,轉而又被中央廣場緩緩而起的舞者吸引了注意……漂亮,連續六次半空三百六十度,還能將肢體慢收輕放,賞心悅目。

    秦姑姑哭笑不得,將銀瓜子帶出去。

    明西洛剛好送客人出來,轉頭看到對面打賞的秦姑姑。

    秦姑姑也看到了他,微微頷首,轉身進了房間。

    明西洛一時間有些怔愣,一些畫面不其然闖入腦海,瞬間糜亂了整個秋季、碾碎了道德禮法,只剩她如漫天大雪,驕傲猶如道士手下脫逃的妖孽,肆無忌憚的染紅了整個春色。

    明西洛矜傲的讓腦海裏的畫面一點點崩塌,慢慢的負手而立,表象如穩穩入定的僧者,走過一段猙獰的罪孽深重,依舊不沾世俗顏色。

    喜歡剛纔的曲目?說起來已經是四五年前的老調了……

    秦姑姑在一曲終了的間隙與小姐說起了明大人。

    項心慈沒在意,剛纔的曲子還是他寫的,窮書生嗎,總要想辦法賺銀子。

    不過,這兩年應該不用了,今天遇見估計是在待客。呵,畢竟也是有頭有臉的老爺了,來銀子的渠道不這麼侷限。

    明西洛絕對不算窮,四五年的官吏生涯,他怎麼可能沒點家底,只是與自己比起來不值一提。

    另一邊。

    明西洛沒有退房,一個人站在紗窗前,看着下面抱着琵琶排隊而出的琴娘,思緒落在對面可能聽着這一切的人身上:一大早出來聽曲,約了誰?

    明西洛的目光毫不掩飾的直視着對面的窗紗,肆無忌憚的思考她:她在想什麼?在乎什麼?平時不出門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一位正常的大家小姐,做不來大庭廣衆之下與未婚夫情不自禁;

    更何況……她站在山腰,向下的看的時候,眼睛裏……

    暮色沉重……

    她……不開心……

    “明大人。”倩姨不好意思的站在門外。

    明西洛回頭。

    倩姨施施然帶着剛剛領舞的星垂姑娘進來:“叨擾了,沒有打擾明大人吧。”

    明西洛溫文如玉的表現百年不變,不應聲也不說沒有。

    倩姨心裏有些發憷,但更多的是安心,她與這位年輕打交道多年,知對方人品貴重:“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找上明大人……”

    星垂看他一眼,羞澀的垂下頭。

    倩姨鄭重放下一張曲目:“這是宮中向我坊要的最近點的最多的新曲,說是爲太后小宴準備,可宮中不比市間,我有一事相求,想請明大人幫我看看有沒有犯什麼忌諱,還麻煩明大人指點一二。”

    星垂姑娘清淺的聲音傳來:“不知明大人可方便。”他長的真好看,就像春風曲。

    明西洛並不推辭,拿起來,看着手裏的曲目,突然想到什麼,她喜歡聽曲……

    ……

    倩姨沒想到兩天後,會收到明大人的新曲,驚的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明大人很久不作詞填曲了?

    剛起牀路過的星垂姑娘見狀,一把搶過裏。

    “臭丫頭,你搶什麼,還能少了你的。”

    星垂噗嗤一聲笑了,好直白的詞句,不過,她本就漂亮的眼睛瞬間猶如新月,別緻的曲調……

    星垂已經迫不及待的向琴房跑去。

    倩姨急忙追上:“你把曲譜收好了!”

    ……

    吾以吾心吾以吾願、吾以吾生吾以吾死,蟄伏不發。

    前勿躊躇後勿退路,追逐黑暗背向光明,資治無涯。

    生而有死,死而有生,何須多話,奉吾國瀚海闌干啊。

    輕與席捲,浩瀚星河,也是一夜無話,可見它,折戟沉沙。

    吾思將來吾思過往,皆已所經皆已未經,退路懸崖,亦敢進發。

    惟顧怯懦惟顧豪情,吾亦朝陽吾亦夕照,即便褚澤枯敗,吾亦揮刀踏馬。

    誰來誰往誰與憂慮誰與行樂……

    雅間內,歌詞慢慢遠去,項心慈的背脊一點點坐直,帶笑的嘴角一點點平靜,手裏的節拍停下,她看着平臺上一排排的琵琶、古箏、木琴演湊出的曲目,猶如一排排夜行者快速集結,輕緩、急促動而寧靜的進發,隱祕、低調卻又夜間緊急軍令的緊張倉促。

    弦箏在每一個落音處緊繃,又在下一刻仿若和緩,卻加速掩蓋急行,崩的更直猶如不死不休,低音更急切,仿若與敵軍參見而過,在暗夜中用快低音吊起聽者的神經,卻在最後一刻,陡然激昂,萬河崩開,大道光明。

    那感覺……

    那感覺,好像看見了光……光如星河瞬間灑下,燦如星河,月華如水,慢慢流淌經久不息……

    項心慈靜靜的坐着,目光怔怔的看着下面漸漸退去的曲者,有些回不過神來,那抹光……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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