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即便在繁雜的刀光劍影中,也依舊清晰,不緊不慢:“你要等我放箭才肯住手?那樣,我們君臣之間可就難看了。”月色下說話的人猶如毒魅,妖嬈萬千卻又心狠無比。

    明西洛手裏的攻勢漸漸的慢下來,眼中血色未退。

    申德又不傻,立即和宋子寧帶着人撤!

    庭院內剛剛人滿爲患、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剩餘了了。

    狄路吐了一口血,靠在走廊上,身上有傷。

    明西洛站在庭院中,血順着手臂流下來,略過刀尖。

    林無競扶住狄路,動作太大,扯動了背上的傷口,吭也沒吭一聲:“能撐住嗎?”

    狄路點頭,他沒事,目光看向亭中。

    明西洛對上亭子中的人,眼裏有恨、有茫然、有沉入深淵的哀怨和複雜到蝕骨的愛意。

    項心慈起身,毯子包裹住纖細的身上,長髮散落而下,她像深夜的主宰,赤着腳一步步向前,踩過血泊,走過殘骸,停在涼亭的臺階上,目光淺淡的看着亭外神色複雜的人。

    明西洛恨的難受更心疼的焦慮,驟然看眼秦姑姑!

    秦姑姑立即拿着外套上前。

    項心慈讓她退下,閒閒的看着外面的人,聲音不鹹不淡:“能好好說話了嗎?”

    明西洛直愣愣的看着她腳邊不遠處的瓷片。

    長安立即上前,清理皇后娘娘周圍的危險。

    明西洛扔了刀:“都下去。”

    秦姑姑看夫人一眼,長安抱着亂七八糟的東西看眼皇上。

    項心慈沒出聲。

    “聽不見嗎!都下去!”

    長安、長福、延古連滾帶爬的跑了。

    秦姑姑猶豫的看主子一眼,在看眼盛怒的皇上,心一橫,帶着衆人退下。

    明西洛站在院落裏看着亭外衣衫不整,應該說衣服都沒有隻裹了一張薄毯的女人,偏偏依舊美的有魂有魄:“你喜歡他什麼……”聲音沙啞。

    “我不該喜歡他什麼?”聲音清靈自然,似閒庭信步的謫仙。

    “你不信不信我殺了他。”

    “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動我的人,你憑什麼?憑你不高興,還是喜歡我,如果是前者,我們各憑本事,輸贏我認;如果是後者,可笑了,喜歡我不該讓我高興嗎,你爲什麼讓我不高興。”

    明西洛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她:“你說過你愛我。”

    “是啊,所以我對你不好嗎,甚至給了你機會羞辱我,我事後不也沒仗着身份把你五馬分屍嗎。”

    “愛我,不該是隻有我嗎。”

    “不巧,我愛的人繁多,你可以選擇不要,我絕不死纏爛打。”

    明西洛眼裏的傷痛一閃而逝:“項心慈,你不配得到誰一心相待!”

    項心慈背肌挺直,不曾低頭:“從未指望。”

    明西洛看着她,突然覺得很累,轉身:“我……後悔……愛過你……”

    “現在改還來得及。”

    明西洛快笑了,卻笑不出來,聲音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就以爲他們真心愛你……不過是林無競無子,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狄路還小,尚有雛鷹情節。”

    “那又如何,我負人就要知道亦有人負我。”

    “你愛過誰?”明西洛看着漆黑的沒有任何光亮的遠方。

    “你啊,旭旭。”

    明西洛不知道該滿足還是痛心,自始至終都是他自以爲是,他根本無法撼動她分毫,即便梁公旭去了,她也依舊還是當初的樣子,或許當初何嘗不是梁公旭逼於無奈的選擇,如今他又憑什麼認爲自己能改變她:“保重……”

    明西洛擡步向來時的路走去:“天寒,夫人還是多穿點吧。”

    “多謝皇上真言。”

    項心慈看着他離開,擡頭看看月色,鬆口氣,想到臨死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如今這樣最好,至少他們沒有成婚,他的尊嚴沒有被踩在腳下,放手也就顯得不怎麼重要。

    項心慈伸出手,淺淡的月光落在她手上,血腥氣也香甜起來。

    秦姑姑快速趕過來,爲夫人披上一件狐裘。

    地上的狼藉很快被收拾妥當。

    “狄路沒事吧。”

    “林統領叫了大夫,沒有大礙。”

    “去看看他。”

    “是。”

    另一邊。

    明西洛在月色下慢慢的走着,血順着指尖一滴滴落在青石鋪成的路上。

    長安、長福跟在不遠處,不曾上前。

    延古跟在長安身後,這樣的場景,兩年間出現過無數次,早已經熟悉,他們都是在明大人入住東宮時跟了明大人的臣子,不曾見過明大人與項七小姐的曾經。

    只知道當初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好好壞壞無數次,延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算結束。

    更不能知道,當初身份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是怎麼走在一起,如今還能殺人不見血。

    明西洛一路走回皇宮,站在廣袤的廣場上,看着雕樑畫棟、負壓百里的宮殿內,無論是報復還是……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寧願連年征戰,血取血奪,也不願如今明明可以,到頭來卻是別人的恩賜。

    “皇上……時候不早了……”

    ……

    “不過是女官入仕!哪來那麼多廢話!不願與女子共事辭官就是!沒什麼可商議的!”

    戶部左侍郎愣住,急忙跪地認罪,可昨天皇上不是這麼說的:“微臣該死。”

    剩下的人頃刻間啞口無言,皇上今天……格外不好說話。

    ……

    “侯爺,皇上怎麼了?”

    “我說你們累不累,天天揣測皇上的心思,就不能做點正經事,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了,無論皇上高不高興,都燒不到你們身上。”

    “侯爺所言極是。”

    不過,皇上到底怎麼了?最近沒有發生什麼事纔對。

    ……

    寒風呼嘯,初冬的寒氣裹挾着冰涼的冷意在大梁半數國土上肆虐。

    百廢待興的梁國如今平穩又充滿希望。

    梁都城內,人來人往,街道上叫賣聲,蒸汽升騰的攤位、茶樓前一片繁榮的景象。

    距離先帝過世已經三月有餘,選妃再次被提上日程。

    衆生入色內,秦姑姑激動的來報:“夫人,夫人,世子的兵馬入城了!”

    項心慈聞言立即放下畫冊,看向窗外,目光閃動,波光盈盈,似乎藏了無盡的心事要有人承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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