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夫人垂下眼瞼,遮住了此刻眼中的情緒。

    她擡起手,抿了抿鬢邊的頭髮,起身示意許冬晴扶了,說道:“我過去看看。”

    許冬晴不敢多說話,順從地扶着霍老夫人去了唐嘉那裏。

    霍老夫人把許冬晴留在了外面,示意誰也不許進。

    她走在空曠的走廊上,一步一步,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像極了自己胸腔中那用力跳動的心臟。

    最終走到了房間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她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唐嘉。

    唐嘉背對着她,頭卻微微擡着,看向對面光潔的牆面。

    那個背影,像極了一個被關押的罪犯。

    霍老夫人推開了門,“吱呀”一聲輕響,然後輕輕地合上。

    唐嘉沒有回頭,淡淡地說道:“你來了。”

    霍老夫人說道:“坐在地上幹什麼,又不是沒有椅子。”

    唐嘉沒有動,說道:“你是給你兒子來當說客的麼?”

    霍老夫人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專程來看看你。”

    唐嘉的肩膀輕輕地抖動了一下,他站起身來,轉頭看着霍老夫人,目光中充滿了審視的味道,“看我?”

    霍老夫人點點頭,道:“是的。”

    唐嘉笑了:“我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個遭棄之人。”

    霍老夫人垂下了眼瞼,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整整二十六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耿耿於懷。”

    “怎麼,如今你也什麼都失去了,過來勸我放下麼?”唐嘉冷笑一聲,“你又有什麼資格勸我放下?”

    唐嘉擡着頭,因爲逆光,臉上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陰影,眼神看上去也有些明暗不定。

    霍老夫人看着他,眼睛中彷彿有一層薄薄的光:“我不是來勸你放下的。”

    唐嘉挑了挑眉,“你不是來當說客,也不是勸我放下,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霍老夫人的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唐嘉看着她,目光中漸漸地有了些鬆動。

    霍老夫人低聲說道:“對不起。”

    聲音很輕很輕,但伴隨着這三個字的,是一顆又一顆的眼淚。

    唐嘉臉色蒼白,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身體卻抑制不住地在發抖,此刻他的心裏正翻騰着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種情緒猶如一條奔騰的江河,叫囂着要從他的心口跳出來一樣。

    但是,唐嘉想到二十六年前的那些事,心口奔騰跳動的江河一下子就凍住了。

    他淡淡地笑,笑意卻是鋒利而諷刺的:“對不起?這三個字不過是說一說而已。”

    霍老夫人彷彿覺得心口被紮了一刀,說:“我是不是說一說,你自己知道!”

    她雖然被稱爲老夫人,但按照江北的豪門來說,她完全不必被稱爲老夫人,大可被稱爲“霍夫人”。

    可是這是她親口吩咐霍家上下的,因爲從二十六年前,她自己就覺得,她的心已經變得很老很老。

    唐嘉轉過身,不再去看她,說:“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所有我信賴的東西,被趕出了霍家,這麼多年了,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麼?”

    霍老夫人訥訥無語,只是落淚。

    其實不用唐嘉多說,她也可以想象得到,唐嘉這麼多年,必然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顛沛流離和痛苦。

    “我曾經是霍家的小兒子,從小備受寵愛,沒喫過一絲一毫的苦。”唐嘉仍然背對着她,說着這樣的話,“自從離開霍家,我流落在街頭,沒有人願意看我一眼,沒有人願意對我伸出一雙援手。”

    “但上天不絕我!我遇到了貴人!學會了一身醫術!”唐嘉忽然間轉過身,雙眼中有烈火在熊熊燃燒,“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誰都不要相信!所以,我纔有了今天!”

    霍老夫人已經不哭了,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彷彿一尊雕像,定定地看着唐嘉。

    唐嘉看着霍老夫人,說道:“你知道我遇到的那個貴人是誰麼?他姓洛,是我的恩師。可這樣好的一個人,他卻意外出了車禍去世,留下了一雙兒女。”

    “我收養了他的一雙兒女,就是天佑和星辰。”唐嘉的眼神中充滿了痛楚,“我不知道是不是這輩子都逃不了你,星辰居然愛上了你的兒子!而你,竟然那樣傷害星辰!讓她走上了我當年走的路!”

    霍老夫人彷彿被人打了一棍子,身體搖搖晃晃,臉色慘白,“我只知道洛星辰是你收養的女兒!並不知道她是你恩人的遺孤!”

    唐嘉憤恨至極,一把抓住了霍老夫人的肩膀,恨不得馬上打她一個耳光。

    可他終究下不去手。

    良久,他眼裏的火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了下去,搖了搖頭,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說了。

    霍老夫人卻抓住了他的手,說道:“真的,對不起!”

    她的眼淚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像是蠟燭燃燒滴下的蠟油一樣燙人,唐嘉忍不住一個哆嗦。

    但他還是把手抽了出去。

    有絕望的神色漫上了霍老夫人的臉頰,她覺得有些難以呼吸,明明是很大的房間,她卻覺得自己在這裏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

    霍老夫人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房間裏卻傳來唐嘉低低的聲音:“你能來這裏,跟我說這些,我也不算枉過了這輩子。”

    霍老夫人的腳步頓住了,她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馬上就要癱坐在地上。

    可是這麼多年的風霜雨打,她終於還是穩住了自己。

    霍老夫人擡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走出了唐嘉的房間。

    當許冬晴看到霍老夫人出來的時候,心頭有一種東西極速地掠過,她忙扶了霍老夫人,關切地說道:“您還好吧?”

    霍老夫人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快步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許冬晴一句也不敢多問,只能調整步伐,跟上霍老夫人的腳步。

    當霍老夫人上樓的時候,正好看到蘇千汐和霍景年在樓梯口說話,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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