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他是人間妄想 >第241章 沒有這個道理的
    鳶也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細長的脖子繃得緊緊的,青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彷彿在斷裂的邊緣:“他怎麼能那樣對我,怎麼能每次都是他,可是每恨他一下我這個地方就疼一下,是那種,擰在一起的疼”

    四年前雪地裏爬了一路,四年後燒了大片山林,冷的,熱的,全都帶着血,暈開一副物是人非滿目瘡痍的畫。

    明明是他先問了她的名字,明明是他先說了想要她,明明是他許了她“多喜樂長安寧”,是他啊,她信了的,可是最後“厭惡了”三個字也是他說的,四年前就能冷眼旁觀的厭惡,四年後步步算計草菅人命還是她至親的命,然後用一句“我是愛你的”要她接受,他怎麼能這麼卑鄙,怎麼能這麼反覆無常

    本來以爲這個基於利益的局中局裏,看在兩年夫妻的情分上他或許是有一點點愛的吧,原來就是從來沒有。

    他騙得她好苦。

    鳶也想起了那兩年的真心,想起了脫口而出的我愛你,想起了那個還沒來得及被知道就沒有了的孩子,想起了小表哥說陳家永遠是你的退路,想起了小表哥說只要你活着我們就不算輸,想起了他湮滅在火光裏的身影她腦袋都要炸了,慢慢蹲到地上,聲音低了下來,細聽想落敗的求饒:

    “全部事情都是因爲他,每次都是因爲他,我要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他就好了”

    所以她醒來了,所以她“摘除”掉和尉遲相關的所有記憶,把過去打亂拼湊,重新給自己安排了一個人生,一個沒有尉遲的人生,她想如果是這樣,她會不會就能不那麼難受

    可裝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就像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倒帶不了更消滅不掉,她想擦掉自己的眼淚,但止不住的越擦越多,蘇星邑遞給了她一條手帕,她哧聲說:“你看,我一想起他就哭想不起來了就好了。”

    蘇星邑幫她擦去眼淚,溼透的帕子還帶着眼淚的溫度燙着他的手指,他看着她低聲問:“你真的想忘了他”

    “我想殺了他。”

    鳶也聲音陡然一寂,突兀又直接,周遭的空氣一下靜默。

    她放下捂着眼睛的雙手,咬着牙從齒縫裏擠出每一個字:“我要報仇,尉家,沅家,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我要他們償命”

    他憑什麼這樣接二連三玩弄她的真心,他憑什麼永遠居高臨下隨便操控她,他憑什麼用幾句花言巧語迴避兩條人命,憑什麼一切都是他說了算,他憑什麼踐踏她作踐她把她當成私有物,沒有這個道理,是他欠她,她既然沒有死在巴塞爾,沒有死在尉公館,沒有死在那條河裏,那就換他去死。

    她眼睛裏橫衝直撞着恨,在深處點燃,燒成一團足夠毀天滅地的滔滔烈焰。

    哪怕是十年前,她從玻璃盒裏出來,也沒有露出過這種深情,這種哪怕豁出命也要把尉遲一起拉下地獄的決然,蘇星邑忽然將她按進自己懷裏,鳶也一怔,尚未反應過來極少與人有肢體接觸的蘇先生怎麼會這樣,便聽見他說:“好。”

    好好什麼可能是突然間情緒太過激昂,這會兒腦袋又在隱隱作痛,鳶也緊皺起了眉頭。

    蘇星邑的手從她的背脊順下去,安撫她瀕臨崩潰的情緒,聲音低低沉沉,眸底深處像陳墨般黑:“你要報仇,我幫你。”

    鳶也心絃突然一鬆,慢慢平復下來狂風驟雨一般的心潮,疲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從十年前認識他起,他就是這樣冷情寡淡,但就算沒有過多的動作和言語,只要他在,就能讓她恢復平靜。

    蘇星邑將她放開,指腹蹭過她眼下細嫩的皮膚,鼻樑上的小痣因爲皮膚蒼白而加深,然後將她橫抱起來,放回了牀上。

    哭了那一頓本來就累了,被褥的柔軟更加劇這種疲憊,鳶也闔上眼皮,失去意識時,額頭上落下了柔軟。

    好像有誰在她耳邊低語一句什麼話,聽不太清楚,她嘴脣動了動,想問,但還是睡過去了。

    鳶也磕到那一下雖然封了幾針,但萬幸沒有真的傷到中樞神經,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便好得七七八八。

    這天傍晚,太陽落下後又起了風,吹散白日的悶熱,蘇星邑推着鳶也在醫院草坪上透氣,小球突然滾到了她的輪椅邊,鳶也彎腰撿了起來。

    “阿姨這個是我的。”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大概是因爲撞到她了不好意思,沒什麼底氣地說,“可以還給我嗎”

    鳶也淡淡看着他:“你叫我什麼”

    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年紀,像黑珍珠似的眼睛轉了轉,清脆地喊:“姐姐”

    鳶也脣角彎了一下,從輪椅上起來,掂量了兩下球,蘇星邑提醒:“醫生讓你最近三個月不要做劇烈運動。”

    “這算什麼劇烈運動”她不以爲意,把球拋起來,然後雙手握拳,像打沙灘排球一樣打出去,小男孩馬上追着球跑了。

    那邊是一羣差不多年紀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兒,歡聲笑語,鳶也有些走神地看着。

    直到蘇星邑將披肩披回她的肩膀,她才垂下眸。

    “跟我回蘇黎世。”

    短暫的沉默,然後說:“好。”

    醫院的草坪是病人的活動場所,本就不合適踢球,這不,又撞到了人。

    小男孩連忙跑過來,這次是個大哥哥,看起來比那個姐姐還要不好說話,他打心裏有點怵,都不敢開口要他把球還給他,只敢偷偷打量他。

    大哥哥好像沒有生氣,但感覺好像不太開心,小男孩想醫院這種地方到處都是白茫茫,他本來也不開心,但是踢了球就開心了呀,他吶吶地問:“哥哥要跟我們一起玩嗎”

    大哥哥沒有說話,只是把球還給了他,低聲說:“回去吧。”

    他身後另一個大哥哥就推着他的輪椅轉了方向,走了。

    小男孩抱着球,不知怎的看向另一個方向,和大哥哥相對的方向,剛纔那個姐姐也被一個大哥哥推走了。

    一左一右,剛好不會遇到。

    出院那天,天氣很好。

    鳶也坐在候機廳裏,看着一行飛鳥上了青天,被鴨舌帽和墨鏡遮住的大半邊臉瞧不見表情。

    “先生,小姐,可以登機。”安娜走過來說。

    鳶也和蘇星邑一齊起身,驗過票,進了登機橋,登機橋是透明的,陽光充足鋪了一路。

    她走着走着,忽然回頭看。

    “怎麼”蘇星邑停下腳步。

    鳶也搖了搖頭,邁步往前。

    此去萬里之外,但別急,她早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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