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287章 甕中捉鱉
    因爲這“魏國”是草臺班子,一切從簡,將櫟陽縣寺的招牌一摘,“御史府“的牌匾就掛了上去,因爲趕製倉促,上頭連木刺都被推乾淨。

    而景丹卻管不了那麼多,衆人還在掛匾仰頭看它正不正時,他已親自抱着一大堆簡牘入內,佔了一個角落的案几一坐,就開始了忙碌的工作。

    “魏王所用看似秦制,其實仍承於漢制也。”

    景丹知道,別人是巴不得號稱自己是大漢正統,唯獨第五倫,秉持“人取我棄“的心態,就是不想用漢制之名。然而縱觀他的政府構成,與呂后、文帝時無異,置左右相國,這不就是漢文帝時陳平、周勃分治麼。

    時人也將“丞相府”稱爲大府,“御史府”稱爲小府。景丹雖然沒當上相國,略有遺憾,但他很清楚,權力之大小,根本不看名號,而看實際。

    “漢時,相名爲百官之首,然而大多數時候,就是掛個名而已。”

    據景丹瞭解,自景、武以來,丞相大多碌碌無爲,府中待客賓館幾爲丘墟,因爲沒實權,連登門爲客者都寥寥無幾,說難聽點,不過是個爲皇帝蓋戳子的人形印章。

    與丞相的境遇相反,御史大夫卻往往在朝堂上發揮着重要作用。漢景時的晁錯,遷爲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支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議,百官莫敢難。

    而漢武帝時,皇帝大權獨攬,丞相更難混,職權甚至被御史大夫侵奪,很長一段時間,天下事皆決於御史大夫張湯。鑄造五銖錢、實行鹽鐵官營、告緡算緡等重大政策,皆由御史大夫張湯承武帝旨意辦理,臨朝奏事亦由御史大夫獨對,丞相取充位而已。

    如今右相空缺,左相耿純遠在東方,加上第五倫考慮到亂世草創,需要的是新政府高效有力的運作,而不是橫生枝節的相互掣肘,連內朝都未設立,只讓朱弟等年輕人做“尚書郎”,負責傳遞文書,一時間內政重擔,尤其是政務決對和人事任免,就集中在景丹身上。

    不過這種臨時的狀態恐怕持續不了多久,一旦拿下河東,使得東西打通,若第五倫將耿純調來,或者最終決定任命一人爲右相,權力關係就會調整,內政只怕會被一分爲三。

    所以景丹要趁着這當口,儘可能表現自己的能力,就算日後職務不變……

    “御史大夫雖爲副丞相,其職權卻可超真丞相!”

    錢糧和經濟歸少府、治粟內史管,景丹不必太多過問,眼下御史府最緊要的工作,就是他們的本職:置、免官吏。

    和在常安時不改官吏故職不同,對這“魏國”的核心,列尉、師尉兩郡,第五倫是大刀闊斧進行任免的。

    列尉十個縣比較簡單,第五倫頗爲熟悉,早就有一份名單。他當初爲戶曹掾時走遍全郡每一個鄉進行考察,知吏治得失里閭奸雄,當初打了“√”的官吏,開始大膽任用,而過去打了“x”,如今還在位子上殘民的,就一口氣擼掉了不少。

    這評判不以道德尺度爲標準,比如故長陵縣宰鮮于褒,是個貪官,但卻也是治縣小能手,遂讓他復出爲列尉郡丞。

    第五倫私下對景丹道:“我的舉主張湛張子孝乃是道德楷模,鮮于褒則是有污點的官吏,可真要論治郡之能,前者尚不如後者。”

    現在更多要考慮的是能否督盜賊,安集民衆,不在後方惹亂子。

    而景丹則對師尉郡較爲熟絡,然而縣上擢拔的多是當地豪右子弟,一來因爲識文斷字者多出於豪貴之家,不用他們用誰?其次,他們背後的家族多是地方實力派,諸如夏陽司馬氏、徵縣李柏,才完成了對田況的背刺。現在魏國統治未穩,以攻略河東爲首要目標,遠沒到大清洗的時候。

    景丹工作認真細緻,交上去的奏疏,第五倫大多認可,偶有不解召景丹入櫟陽宮詢問,亦無大問題,只是擢拔的名單裏,櫟陽大姓景氏竟無一人在列。

    第五倫遂對景丹道:“舉賢不避親,孫卿勿要有過顧慮啊。”

    景丹只長拜道:“景氏中人無甚才略,不宜爲官。”

    第五倫連對臨渠鄉諸第的任用都十分謹慎,景丹怎麼敢讓族人雞犬升天,若出一二個仗勢胡爲的,不是敗壞他的名聲和前途麼?

    從櫟陽宮裏出來,景孫卿腰痠背痛準備回居所小憩時,耿弇卻來拜訪了。

    因景丹曾在耿弇父親麾下,長期擔任“佐貳”,兩人關係較爲親近,耿弇素來高傲,對別人不假辭色,待景丹倒是滿敬重,此番卻是來辭別的。

    “魏王又讓萬君遊擔任主攻,而我則要北上去上郡。”

    耿弇先前爲錯過了臨晉之戰遺憾,在進攻河東的會議上積極自薦,希望能拔頭籌,但第五倫卻認爲渡河打正面不能發揮他的長項,遂令他擔任偏師。

    第五倫下午在櫟陽宮裏就對景丹說,小耿肯定會來找他抱怨,果然如此,遂笑道:“在我看來,真正能建大功的,還是伯昭這一路啊。”

    景丹指點着北方道:“如今盧芳稱漢帝,引匈奴寇亂幷州,胡騎頻繁出現在上郡以北,讓剛被封爲太保的馬員頗爲不安。”

    “此外,伯昭奉命整編越騎營,魏王答應每騎再配備一匹好馬,然關中缺馬,上郡卻不缺,此去正好補充戰馬,若遇小股胡騎侵犯,還能出塞與之較量,就當是練兵了。越騎營的怠惰,正該用塞北的寒霜來歷練。”

    “會上魏王不是說過麼,伯昭真正的大任,乃是借道上郡,迫降西河郡!”

    這西河郡,乃是漢武時從上郡析出,在黃河兩岸都有土地,一共十八個縣,也是個大郡,屬於幷州。北有朔方、五原、雲中、定襄,西有北地、上郡,東邊是太原,南邊是河東,位置極其關鍵。

    景丹道:“如今胡漢冒充漢家,到處發檄文,已騙得朔方、雲中歸附,若西河也爲其所得,匈奴可以長驅直入,威脅直道,幷州危矣,渭北危矣!”

    新朝的西河大尹現在也是茫然不已,正在胡漢盧芳、河東王尋和渭北魏國三個政權間猶豫。這種要害之處,己方不去爭取,就會被敵人爭取去。塞北地廣路遠,也只有耿弇和他麾下的越騎營能被迅速派過去,促使西河郡做出選擇。

    “而從西河郡臨黃河,渡孟門,抵達藺、離石,便能南下河東,東抵太原,此乃秦國攻趙故策也。”

    耿弇頷首:“魏王確實說過,給我的任務,乃是大包抄,大迂迴!”

    繞到河東的北邊,到敵人力量薄弱的地方去,在第五倫、萬修布兵於黃河龍門、蒲坂關,吸引王尋主力之際,捅他們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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