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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魏王親自坐鎮,魏軍的反應極快,發現舂陵兵在浮橋以東數裏強渡時,立刻調兵過來,數百名輕裝的弓弩手最早抵達,匆匆在岸上站成幾排,持弩對準河中如鯽魚般游來船隻攢射。

    今夜無月,卻不愁沒有光源,兩岸千軍萬馬的營火映紅了天,火船撞在浮橋上引燃的烈焰照亮了河,渭水猶如銅鏡般光影動搖,

    一輪輪齊射讓舂陵兵的船板扎滿了箭,靠前兵卒舉起吳魁大盾,只聽見“嘭嘭”悶響不停,有弩矢勁道大,甚至刺透盾牌,將舂陵兵的手釘在上頭,但他們痛歸痛,竟仍死死撐着盾不後退,鮮血順着手腕往下流。也有人被弩矢帶得向後趔趄,跌落水中,甚至有倒黴蛋被大黃弩擊中,船舷斷裂直接沉了。

    前鋒部隊一共兩千人,渡河途中已相繼傷亡了百餘兵卒,河水飄紅,輕裝的半沉半浮在水中,着鐵甲的則連人帶甲沉到河底。

    但因爲距離和風向的緣故,有的箭抵達時已沒了力度,被橫風吹着歪歪斜斜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被劉稷伸手一把抓住,高高舉起,惹得滿船士卒振奮不已。

    “冠軍侯,彩!”

    劉稷是劉伯升麾下第一大將,小長安之役,是他拼在前頭殺出重圍,纔沒被嚴尤全軍殲滅。唐河之戰,也是他奮勇無前,打得竇融抱頭鼠竄。

    之後連陷數縣,奪取魯陽關,面對王尋十萬大軍亦不曾畏懼。而事後因數陷陳潰圍,勇冠三軍,哪怕他平素對劉玄多次出言不遜,但還是被想慫恿劉伯升入關的更始皇帝不情不願地封爲“冠軍侯”。

    冠軍縣就在南陽,但劉稷的心,永遠在戰場上。

    渡河傷亡不小,但接下來纔是最難的,船很難一口氣衝到岸邊,先抵達的舂陵兵跳下來,魚貫前行,河水沒過膝蓋,河底泥濘不堪,一步踩下去,起腳都很費力。

    他們已經故意繞開了魏軍在浮橋對岸構造的牆垣工事,但依然得仰攻高出河牀丈餘的河岸。坡度不算大,但足以讓魏軍佔據地利優勢,繼輕裝的弓弩手數百人外,又有數千魏兵荷甲從大營處而至。長矛手已匆匆結陣,與登岸的舂陵兵白刃交戰。

    舂陵兵猛地一衝,若對面是新軍,很可能一觸即潰了,但這羣人可不是被來歙打沒了士氣就一潰而散的民團、越騎營,而是隨第五倫在鴻門起兵的“老卒”。臨晉、河東,一次次戰爭讓他們信心膨脹,抽空的訓練使配合頗爲可觀,殺人的藝術已臻於成熟,舂陵兵的生命在河岸處不斷消耗,每次呼吸都有人倒在泥污中。

    但魏兵也會被同樣熟悉戰陣的敵人用戟勾住拽下來,頭上立刻有環刀落下,結果性命,甚至還砍了頭顱。

    劉稷沒有急着衝鋒陷陣,而是死死盯着敵人,見對面爲了加厚陣線,已層層疊疊壓在河岸上,時機差不多了,立刻高呼一聲:

    “擲戟!”

    弩保養不易,消耗較大,加上關中武庫好弩全被第五倫捲走的緣故,劉伯升軍中遠射兵器較缺。遇到衝鋒時,劉稷遂以短戟來替代,這玩意鑄造起來也容易。

    前排盾刀手將盾牌高舉過頭,抵擋魏兵居高臨下猛刺的長矛和起起落落的戈,百多名舂陵兵頂着弩矢,猛地衝刺,將手中卜字短戟狠狠擲出!

    雖然戈矛陣中亦有些許盾牌,但前排矛手還是遭了重創,靠着厚甲抵擋不一定會死,但劇痛是少不了的,手臂和大腿上捱了的就更是隻能棄矛後退,讓袍澤頂上自己的位置。

    扔上來的還不止短戟,亦有魏兵戰死袍澤的腦袋,血淋淋的灑着血就往上亂丟。夜裏看不清,魏兵還以爲是什麼暗器,刺過去或用盾牌擋住才發覺不對,他們也算打過不少仗,卻第一次見如此兇猛的軍隊,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害怕。

    憤怒讓他們加快了手裏的刺殺,害怕讓魏兵開始大吼大叫,驅散自己的懼意。

    對面的舂陵兵也從沒遇到過這樣堅韌的對手,打得很喫力,他們亦被兩種情緒主宰,叫罵不絕,罵聲越大的內心約虛。戰鬥沒了剛開始的井然有序你來我往,開始進入自由發揮階段。

    “殺!”

    乘着這些許的混亂,劉稷嗔目大喝一聲,親自帶着預備隊,從敵方陣列薄弱、且被短戟砸亂的地方衝將上去。

    對面幾根矛朝他刺來,劉稷竟不理會,仗着甲厚,硬捱了兩下,手裏卻不停,下手極準,都瞄着對方甲冑保護不到的地方,三刀撂倒三個,刃卡進骨頭後捲了,竟抄起地上的長戟,刺翻兩人後,又橫着使,近身死死頂着三五個人,靠着自己的大力,將他們一直向後推!

    舂陵兵們也緊隨其後,相繼登上了河岸,雙方混戰在一起。

    論作戰經驗,舂陵起兵歲餘,參戰次數多,略勝一籌;論甲兵犀利,第五倫搬空新朝武庫,捲走所有工匠,使得魏兵佔了優;在士氣上,一方是誅莽義軍連戰連勝信心十足,堅定地追隨魏王,一方是復漢之師勇銳不甘人後,仰慕崇拜劉伯升,但久屯渭南稍稍受挫,雙方一時間打了個棋逢對手。

    但衝上河岸的舂陵兵很快就遭到了迎頭痛擊,對面亦有一支預備隊,蓄勢許久,在最關鍵時加入戰場。

    這是真正的百戰之師,盾手舉着牌前進,戈矛士在盾後揮舞開路,弓手能夠邊走邊仰天射矢,持刀甲士砍斫任何接近的敵人,配合如一。

    他們像只鐵刺蝟似的,逐步向前移動,成爲穩住陣線的磐石,舂陵兵所遇皆敗,被劉稷稍稍擠開一條縫的陣線,又開始慢慢往後推,而爲首一位身材短小的漢子尤其驍勇。

    和劉稷一樣,此人也渾身浴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只兩個呼吸的功夫,劉稷就親眼看到他用長刀刺倒了一個舂陵兵,又砍翻了一個,雖然左肩膀捱了一矛,卻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手將敵人捅死。

    看着一個個跟着自己許久的族人兄弟倒斃,劉稷又急又怒,雙方在靠近,最精銳的隊伍即將碰撞,劉稷舉起浴血的卜字戟,又發出了一聲大吼。

    “那魏將,何許人也?”

    他的聲音淹沒在嘶喊中,對方也不屑於回答,只揚起手中冰冷的刀再斬一人作爲迴應。

    此乃魏王麾下商顏侯,鄭統。

    這數百人,是鄭統在龍首渠一戰後組建的死士營,河東一役,作爲先登,一晝夜行軍百餘里,殺到了安邑附近,竟嚇得王尋老兒棄城而走。

    劉稷是舂陵兵中勇冠三軍者,而鄭統亦是魏軍中驍勇不讓旁人!

    前鋒的猛攻遭到鄭統阻擊,眼看舂陵兵的攻勢將顯露頹狀時,一陣巨大的鼓點在西邊數裏外敲響,連鄭統都忍不住偏頭朝那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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