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439章 你配嗎
    竇友被逼得逃出武威之際,他送去東方的兒子竇固,卻好喫好喝待在長安。

    竇氏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漢初時的外戚竇氏,一度”垂簾聽政“的竇太后去世後,竇家也隨之衰敗,但府邸卻一直傳了下來,在北闕甲第中不錯的位置。

    按理說,竇氏家主乃竇融,竇固作爲侄兒,應該去大宗府上居住,但他作爲武威郡送來的誠意,身份特殊,甚至還得藏着不讓隴右知曉,第五倫遂賜了新的宅第,派專人去照顧他。

    竇固才十歲,做魏王的郎官吧,略小,當太子的伴讀吧?又太大,伍明連話都還沒說明白呢。於是竇固平素也沒什麼事做,只十日代其父一朝請罷了。

    第五倫最近爲很忙碌,也是在即將用事於河西時才偶爾想起這娃兒來,喫飯的時候,抽空問負責盯梢全城的繡衣都尉張魚:“竇固近日在做何事?”

    張魚稟道:“在讀書。”

    “讀書?”

    “然也,陛下不是給了他符節,可以出入天祿閣等藏書之館麼?竇固無事時便去。”

    這讓第五倫停了筷著:“十歲出頭的童子,看的什麼書?”

    “多覽書傳。”

    有出息了啊這孩子,第五倫聽張魚提過,竇融的兒子竇穆是城裏出了名的貴公子,常與城中輕薄浪蕩兒往來,往後只怕是個坑爹的二世祖。

    倒是這竇固,按理說,十多歲的孩子爹媽不在身邊,那不得往死裏玩,但竇固年紀小小卻不好嬉樂,是想做個大儒麼?

    可第五倫也說不準少年時能否自律,與未來成就是否一定有關係,只記住了這小竇固。

    這時候他才察覺稱謂的變化,斥張魚道:”餘還沒稱帝,叫什麼陛下?”

    張魚笑道:“陛下已有其實,何況是名?”

    “名實還是不太一樣。”

    進入四月以來,第五倫一直忙着籌備稱帝事宜,隨着實力具備,將名也攬入懷中,這是水到渠成的一步。他雖然決定不改國號,但朝廷國策也會藉機做出一定調整,吹響一統天下的號角。甚至還會藉着稱帝,宣佈搞一次“秋闈”,好填補擴張一倍地盤後,極度缺乏的官員。

    對第五倫欲稱帝,魏國內部是頗爲喜悅的,因爲這意味着新的封賞,也讓衆人更加有奔頭。

    但身在天祿閣的某位祕書郎卻不這麼看。

    ……

    班彪班叔皮,又在奮筆疾書了,和上次因被紙張和雕版印刷降維打擊而夭折未能散播出去的《王命論》不同,這次班彪斟酌了一下用詞,以理中客的態度書寫了篇奏疏。

    “從前周文王繼承祖宗道德的餘緒,加之本人的睿聖,三分天下有其二,尚且能服事殷商,等到武王即位,八百諸侯不謀而會於孟津,皆曰‘紂可伐矣’。但周武王認爲天命尚不可知,於是還師等待天時。漢高皇帝征伐多年,仍用沛公的名義行軍。”

    “今魏王令德雖然鮮明,卻沒有周朝那樣的福祚,威略雖很振興,亦不如漢高之功勳,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惟大王察之!”

    寫完後,班彪又讀了一遍,卻猶豫了。

    “魏王被河北大勝衝昏了頭,一心想要稱帝,聽得進這話麼?”

    隨着“綠漢”棄都南渡,“北漢”轟然覆滅,“梁漢”被赤眉痛擊,天下的復漢運動進入低潮期。班彪的心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畢竟不是瞎子,第五倫治下的關中漸漸恢復生機,諸漢在治理上皆不如魏,這是無法駁辯的事實。

    “魏王確實是一方之雄。”班彪也不得不承認這點,連稱呼都變了,不再直呼其名。

    可同時班彪也篤定:“但他依然沒有稱帝開創一朝的資格!”

    周秦之興,靠的是文王福祚、六世餘烈。漢之興也,劉邦沒有靠祖先,但卻有本人的英明神武。

    班彪在第五倫宣傳“漢家氣數已盡”時,曾寫了《王命論》與之對抗,當時他就總結了劉邦能得天下的五個要點,眼下,班彪就一一與魏王做了比較,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就知道了。

    “高皇帝能興起有五因。”

    班彪將案几上的燒蠶豆拾起一顆放入甕中:

    “一曰帝堯之苗裔,魏王非要追溯先祖,出於田齊,也能與王莽同源,皆是帝舜之後,與高皇帝略等。”

    “二曰體貌多奇異,魏王高才七尺三寸,相貌也平平無奇,亦未曾聽聞他身上有七十二黑子之類,故遠不如漢高。”

    “三曰神武有徵應,高皇帝出生時,其母夢與神遇,震電晦冥,有龍蛇之怪。等到年長後,也多有靈異,是以酒肆感物而折契,呂公睹形而獻女,連秦始皇也東遊以厭其氣,呂后望雲而知所處。至於受命則白蛇分,西入關則五星聚,更是足以明證天授。”

    “無知者說,魏王之興,前有涇水雍塞之兆,近有王莽夢金人五枚之預,及其起兵鴻門時,太白經天,而河洛白魚也流傳甚廣,但公孫述已佔據金德,魏王不肯屈尊於木德之位,無可奈何,只能號稱自己五德俱全,這不過是騙愚人的話。”

    “故而在祥瑞徵應上,魏王還是不如高皇。”

    班彪將第四顆蠶豆撿起來:“四曰寬明而仁恕,高皇帝能封雍齒爲侯。可第五倫卻睚眥必報,爲了一家一姓之夙願,竟將河北劉姓八族遷徙入幷州太原、上郡等處,分別安置在八個縣。”

    班彪自然沒領會第五倫打擊河北諸劉的真正原因,他的格局只配盯着第一層,甚至選擇性遺忘了劉邦給嫂子家封“羹頡侯”這種小報復。

    “五曰知人善任使,高皇帝從諫如順流,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悟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舉韓信於行陣,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羣策畢舉。”

    “魏王麾下,雖也有不少將相之選,勉強勝任各方,但就謀士而言,有一馮衍而不能盡其用……亦不如高皇。”

    五點看來來,第五倫也就“出身”這點和劉邦打平,其餘皆不如,稱帝,你配嗎?

    班彪暗暗搖頭,這奏疏他最後還是決定不上了,班家老小還在關中,可不能殃及他們,他只打算用自己個人的舉動,來表達對第五倫稱帝的不滿!

    他將五顆蠶豆攢在手中,起身暗道:“第五爲王,我還能在天祿閣校書做事,可一旦稱帝,就不同了,彪當掛印而去!”

    然而,班彪一個小小的祕書郎,不入流的小官,因爲自己不積極主動,所以一直沒得提拔,在天祿閣坐冷板凳,並沒有印可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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