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648章 帶惡人
    新月狀的居延澤西湖景色優美,雖已入冬,但湖畔蘆葦依然叢生,來自漠北的各類候鳥原本棲息在湖心沙洲上,今日卻被人類間的戰鬥驚得翱翔許久。

    直到喊殺漸漸平息,它們纔敢回到湖面,這原本清澈的湖水之畔,已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紅,一具頭埋在水中的屍體飄浮過來,雪白的鷗鷺踩着纖細的腳,站在上頭。

    吳漢也在湖邊,看着湖中浮屍,罵罵咧咧道:“右賢王不愧是伊稚斜單于的子孫,駕騾車狂奔逃離的本領,是一點不遜其祖先!”

    昨日魏軍前鋒追擊匈奴,想要拖住他們,而吳漢則率萬騎繞居延海而行,打算堵匈奴人後路。

    原本是絕妙的作戰計劃,但吳漢顯然高估了匈奴人的戰鬥熱情。

    最初被魏軍前鋒趕上襲擾時,右賢王還頗爲悠然地派了不少部衆與之作戰,可當謹慎的斥候在後方遠遠發現吳漢蹤跡後,右賢王頓時就慫了。

    右賢王誤以爲魏軍來者甚衆,竟毫不猶豫拋棄了在河西俘獲的數千人口,帶嫡系主力撤離戰場。

    右賢王一走,其餘各部更不會留,匈奴本就是許多個部落的聚合體,首領小王們只是想跟着右賢王來河西打秋風,卻不打算將性命交待在這。單于庭“讓匈奴再次偉大”的願景,在匈奴帝國西境的小部落裏得不到共鳴——往前推一兩百年,這些雜胡的祖宗是不是匈奴還不清楚呢!草原崇尚強者,月氏盛時,右地各邦皆自號月氏,等到匈奴趕走月氏王,他們就又自稱匈奴了。

    吳漢只來得及逮住反應慢的幾個裨王,一陣血戰後,幷州兵騎獲得全勝。

    儘管也斬首數百,俘虜一二千人,連裨王都逮到了好幾個,可這與吳漢設想中“斬右賢王首級,獻於北闕”的場面,差距實在太遠,吳將軍一肚子火氣,便全衝那右賢王發了。

    直到開罵時,吳漢纔想起來一件事,詢問竇友道:“這一任右賢王如何稱呼?”

    竇友回答:“名喚‘盧渾’。”

    “盧渾?”吳漢皺眉:“難道是僞漢帝盧芳的親戚?”

    竇友哭笑不得:“將軍,只是音譯。”

    對於右賢王避戰跑路,竇友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從前漢反擊匈奴開始,胡人的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這四大名王,便頗爲油滑,哪怕衛青霍去病大勝連連,俘獲甚衆,這四位卻從未被逮到過。

    尤其是歷代右賢王,堪稱跑路界的天才,當初漠南之戰,衛青奔襲右賢王部,當時那位右賢王半夜酒醉,就這樣還能爬上馬背開溜。而等到漢宣帝派遣五將軍擊胡,西邊的兩路將大漠都找遍了,愣是沒尋到右賢王蹤跡,最後才知道他一口氣逃到了天山以北幾千裏的呼揭國去了……

    今日的情形?對逃跑慣犯右賢王來說,小場面而已。

    竇友說出了自己的理解:“將軍,看來右部並不願死戰,或許右賢王入寇河西,本就是匈奴單于勒令所致。”

    吳漢來了興趣:“何以見得?”

    竇友打了個比方:“秦末時,右賢王居西方,直接面對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月氏覆滅西遷後,河西也成了右賢王地盤,直到霍去病奪之,漢朝設立四郡,右部已痛失河西百年。”

    “但如今的右賢王心無大志,亦不欲收復祖宗之地,過去十餘年間,匈奴重新進入西域,侵吞天山草原,逼迫烏孫,勒索城郭各邦。匈奴使者橫行於月氏以東,而西域也歸右賢王管,三十六國的貢賦得來毫不費力,豈不比需要苦戰河西更易搶?”

    這樣確實可以解釋匈奴右部摸魚式入寇的原因,豈料吳漢聽罷更生氣了,開罵道:

    “人人都說漁陽突騎軍紀差,那是軍紀差麼?那是窮!漁陽士卒生於苦寒之地,沒見過河北富庶,第一次南下,便忍不住多拿了‘一點’。”

    不管拿的是“億點”還是“一點”,都不及匈奴這般兇狠,匈奴右部重新得到西域,對河西人丁、糧食的需求沒那麼迫切,但他們卻非要闖進來糟蹋了!

    “沒錯,漁陽騎確實有盜匪之風,然盜亦有道,而匈奴無道也!”

    吳漢彷彿做了什麼決定,怒氣衝衝地巡視戰場,路上遇到一隊正看押匈奴俘虜,將他們反手繫累,往殄北塞趕,魏軍手段粗暴,遇到有匈奴人受傷走不動,往往上去就是一矛杆!

    而這支小隊爲首的“營正”,正是吳漢從隴西帶來的氐人阿雲。

    吳漢還記得阿雲,這個氐人漢子在追擊隗囂的戰鬥裏表現很不錯,遂駐馬將阿雲喊來,問他道:“阿雲,俘獲幾何?”

    阿雲遠遠應道:“斬了數十,抓了一百零七。”

    “大善!”吳漢很高興,阿雲作爲氐人,帶的都是幷州雜胡的輔騎,能打出這種斬俘比例已經很不錯了,遂勉勵道:“好好做,等打完這一戰,汝或許能做到副校尉!”

    吳漢還強調了一下:“我朝第一位氐人出身的副校尉!”

    士兵們紛紛上前來恭賀阿雲,但當事人卻滿腹惆悵,他已經潛伏在魏國三年了,最早奉命刺殺的萬脩再沒見着,卻被吳漢相中,對這位將軍,阿雲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下手,最詭異的是功勞還接二連三,躲都躲不開。

    阿雲不知自己該歡喜還是該愁,只低頭喃喃道:“又要升了麼?”

    ……

    吳漢的坐騎仍在前行,他遇到了越來越多驅趕俘虜的隊伍,吳將軍用冰冷的目光掃視戰俘們,他們垂着頭,帶着傷,頗爲狼藉,但裏面卻也有幾個人,膽敢擡起來,不卑不亢地和吳漢對視。

    “找死!”

    吳漢決心已定,調轉馬頭,去居延澤西湖畔看望了被解救的河西百姓們。

    就在短短數個時辰前,這些百姓纔是被俘獲和奴役的一方,他們本是河西四郡的平民,胡人入寇之初打算吞下河西,所以只是搶掠財貨,等到吳漢來援,胡人發現在河西站不住腳時,纔開始大肆擄掠,將他們挾持向異域前進。

    胡人人數衆多,又殘暴兇狠如毒蛇,披甲持弓,一路驕橫奢侈,百姓們不敢反抗,只能繫累如牛馬,疾風吹過千里,塵沙飛揚,居延苦寒勝過四郡腹地,食物一天只有一次,還得承受胡人鞭打虐待。

    經常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到了夜晚,累死、餓死、病死、凍死更是時常發生。匈奴人爲了加快速度,更在甲渠對老弱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殺!眼看離開了居延地界,即將進入草原大漠,百姓無不悲痛欲絕,然而心中希望早被摧殘殆盡,只有悲嘆哭泣。

    豈料回望故國之時,居然真的有中原的軍隊殺到,匈奴人如一陣風般離開,正如他們來時一樣,近萬河西百姓驚喜獲救,自然滿心感激,聽說吳漢就是指揮的將軍,遂紛紛朝他稽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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