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36章 靈氣復甦?
    

    劉秀後悔了。

    他不該選尚書,更不該選許子威,這位老儒生學問肯定一流,但講起課來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叫人直打瞌睡。

    入學這幾天裏,許子威一直在給學生們講解尚書裏的《堯典》一篇,你猜光篇目兩字,他講了多少?

    “十餘萬言!”

    劉秀只對鄧禹如此吐訴,引發了鄧禹的共鳴——鄧禹學的也是歐陽尚書,但師承另一位夫子。

    鄧禹說道:“吾師亦然,《堯典》中,開篇就是‘曰若稽古’,結果這四個字,居然講解了三萬言,還要吾等統統抄錄記誦。”

    對神童鄧禹來說,這簡直是煎熬,又得費多少簡牘啊,而簡牘還必須找博士手下的主事、侍講買,又貴質量又差。

    五經初始內容不多,甚至堪稱短小,可每個派別都在拼命往經學裏摻私貨,稱之爲訓詁、義理,導致五經內容注水千倍甚至萬倍十萬倍。

    於是大半個人生,就這樣砸進去了。

    劉秀算是明白了,爲什麼有人童子時就來太學,可一直到皓首白髮,仍不能通一經。照這速度,他和鄧禹在常安一年,估計都學不完《堯典》。

    劉秀透露了他從同鄉朱祐處打聽到的消息:“聽說弟子分爲門外、升堂、入室,吾等乃是門外弟子,自然不會傾心傳授。”

    得熬時間,拉關係,像侍奉父親一般對待老博士,纔可能升階,成了入室弟子後,方能得到博士推薦,有資格參加射策考試,去爭那每年八十個官位。

    劉秀本就不想一輩子鑽研經術,如今發現水如此之深,對射策考試也涼了心,只搖頭道:“也罷,吾等略通大義便可。”

    反正對他們這些閭右子弟來說,讀書不行,大不了回去繼承家產唄。

    不同於對本專業的無趣,劉秀倒是對一些“雜學”來了興致。

    當年王莽大建學舍、廣納學者,並不限於正統經學之士,擅長兵法以及天文、歷算、方術、圖讖之類也在其中。

    讓劉秀着迷的,正是讖(chèn)緯。

    說來也巧,與劉秀同住一舍的左隊郡(潁川)人名叫“強華”,就專程跑來太學鑽研讖緯。

    “天與人同類相通,相互感應,天能干預人事,人事亦能影響天象!這些話,記載在尚書《洪範》裏,文叔可學過?”

    劉秀是讀過經文,但具體的義理訓詁,大概再讀十年,纔有機會聽許子威講吧。

    強華繼續道:“故從三代以來,災異、祥瑞皆是應人間治亂而生,還會伴隨着預言隱語與天書降世。前者就是讖,後者則爲緯,與五經互爲表裏。”

    說白了,讖緯就是對未來的政治預言。

    “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爲其人徵象。”

    強華說起這些事來頭頭是道:“漢昭帝時,昌邑國社有枯樹復生枝葉,預示着昌邑王劉賀繼承大位,果然,他不久後便被霍光迎入京師。”

    “可天命豈會如此簡單?劉賀在昌邑國時,曾見到過一頭白犬,高三尺,無頭,大搖大擺進入室中,其他人卻看不到。類似的徵兆還有七八個,都預示着劉賀信用讒諛,必有兇咎。”

    “果然,劉賀在位二十七天,因荒淫無度被廢。”

    “而先時,上林苑中一棵斷掉的大柳樹忽然一朝起立,生出枝葉,有螞蟻食其葉成文字,竟是公孫病已立五字。不久後,漢宣帝劉病已便從故廢之家的孤兒,受命爲真天子!”

    昭宣中興啊,劉秀聽了都忍不住憧憬那個時代,只可惜那已經是大漢最後的榮光了。

    “成帝即位後,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春秋》所記災異一個不差,都出現了。這是對成帝昏庸不明,而任用奸佞,寵愛趙飛燕、趙合德的警戒。反倒是象徵着外戚王氏的祥瑞,卻一個接一個,終至國祚移鼎。”

    劉秀聽得暗自扼腕,倒是與他們同住一舍的第三人正在晝寢酣睡,被吵了許久,聽到這竟笑出了聲。

    此人名叫莊光(嚴光),字子陵,他年過五旬,鬍鬚斑白,都能當劉秀父親了,但確實是他的太學生舍友。

    雖然年齡差了許多,劉秀倒是挺喜歡莊光這隨性不拘小節的風格,遂拍着莊光未蓋被褥的肚子道:“子陵啊子陵,你夢到什麼好笑的事?”

    莊光卻是連身都懶得起,只將劉秀摸他肚子的髒手打掉:“我在笑強華整日大談讖緯,莫非是想做哀章第二?”

    ……

    今日來郎署給第五倫等人上課談讖的哀章,乃是太學的“驕傲”。

    從漢平帝時太學擴招,直至今日,上萬人裏就出了哀章一個大官。他作爲“四將”之一的國將,還被封爲“美新公”,地位極高。

    但第五倫聽說,哀章並非靠經術上位,而是趕上了王莽代漢,進獻祥瑞的風口。

    從昭宣起,隨着天人感應深入民心,讖緯盛行起來,王莽便利用了這點。他重新執政那年,你說巧不巧,自周朝後杳無音信的“越裳氏”就不遠萬里來進獻白野雞,羣臣說這是王莽德比周公,感化了蠻夷。

    一招鮮喫遍天,嚐到甜頭後,便越發不可收拾。

    前朝居攝三年(公元8年),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做夢時遇到一位神仙,對他說:“吾乃天公之使也。天公使吾告亭長曰,攝皇帝當爲真。若不信吾,此亭中當有新井。”

    次日那亭長起來,在亭部轉了一圈,愕然發現,門外昨天還是平地的位置,居然真多了一口新井!探頭一看,入地百尺,井沿平滑,……這這這,絕非人力所掘。

    等那亭長拽着繩子下去,以猴子撈月的姿勢,在井底摸了摸,竟從冰涼透心的水中,撈出來一塊無暇的白石!上圓下方,石上有丹書著文八個古字。

    “告安漢公莽爲皇帝!”

    亭長激動地抱着井中白石趕赴京城,很快,這祥瑞便和不同地點、相同時間發現的巴郡石牛、雍石文一起送到關中,士民爲之轟動。這三石擺放在未央宮前殿,王莽帶着幾名親信去觀看。

    就在王莽踏入前殿那一刻,忽然天風大起,飛沙走石。等風止時,發現三塊石頭前本空空如也的地上,赫然出現了一塊閃閃發光的銅符帛圖!

    上面寫着:“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承天命,用神令。”

    神蹟,這是妥妥的神蹟啊!大概集齊三顆神石才能召喚出來吧。

    羣臣立刻跪拜,山呼說,天命都直白到這種程度了,安漢公您也彆扭扭捏捏再做什麼攝皇帝,直接受漢之禪,當真皇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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