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大哥東西的那人長相如何”
阿元一針見血,首先說出那個人面貌上最顯着的特徵,道:
“他的額頭處有一個鴿子蛋大小的胎記,很明顯的那種,高個子,在人羣中比較突出。”
武媚娘遲疑了一下,依據阿元所描述的形象,突然想起妙善圍攻感業寺那日看到的那個奇怪面孔,又問道:
“你大哥認識他嗎你有沒有注意到你大哥什麼反應”
阿元不假思索,回道:
“大哥剛開始見那人也是微微遲疑了一下,但是我覺得大哥並不認識他。”
武媚娘又問道:
“你可看清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阿元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阿元雖然在丁瑜洲的教導下,略微認識幾個字,但是他的詞彙量無法保證他能夠看懂紙上所寫的內容。
阿元努力回憶着下午的情形,突然想起來:
“那個軍爺說是大哥得罪了長孫無忌大人,皇上才下令逮捕與之所有相關的人。”
武媚娘一聽長孫無忌這四個字,火熱的內心頓時涼了一大截,她知道當朝國舅長孫無忌權勢顯赫,氣焰熏天,連皇帝也得讓他三分,得罪誰不好,怎麼得罪了長孫無忌,越想越覺得要營救丁瑜洲恐怕難於上青天。
“唉,這真是天降禍事,這件事難辦啊難辦啊”
武媚娘哀嘆一聲,一腔愁怨漫上心頭,臉上剛纔殘留的一絲希望,瞬間消失殆盡,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阿元聽到武媚娘如此泄氣的話,卻不死心,問道:
“妙真師父,你認識的人多,託託人,花點錢,找找人,有用嗎大哥賺的錢,都是我給管着的,我們有好多錢,把這些錢都花出去,應該能把大哥救回來吧。”
武媚娘搖搖頭,道:
“沒用的,沒用的。除非能讓當今皇上親自下令赦免,其他人都不管用的。”
她知道此事已然驚動了剛登基的唐高宗李治,用錢找人託關係已然沒有任何作用了,試想皇帝都親自過問的事情,哪個大臣喫飽了撐的,願意爲了那點錢去冒死撈人
要是有,那個人不是腦子被門擠了,就是被驢踢了,或者直接就是爲了騙錢的。
阿元還不放棄希望,畢竟要救的人是他最親的人,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要去救他,問道:
“妙真師父,你從宮中來的,你肯定認識當今聖上吧,要不然你去找皇上替大哥求求情吧。”
“我,我,我認識皇上,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那時候他是東宮的太子,我還是武才人...”
武媚娘驟然聽到阿元的這句話,突然想起昔日的種種往事來。腦海中的記憶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以無法抵擋的架勢,漸漸浮現在眼前。
那是貞觀二十二年底,太宗李世民病情加劇,作爲才人的她需要輪流到皇帝病榻前侍候,而當時還是太子的高宗李治也時常會到病榻前問候父皇病情,就這樣一來二往,武媚娘就認識了太子李治。
她對他的第一面印象,就是這樣簡單,只是對普通男子的感覺,其他便沒有任何私心雜念。這是她當時最真實的感受。
她後來對丁瑜洲提及過當時第一次見李治的這種感受,以致於讓丁瑜洲大喫一驚,史書記載是她主動勾引李治,卻不知事實竟然是這樣的,這讓丁瑜洲更加全面而真實地認識了嶄新的女皇,全然不是歷史上所記載的那般穢亂宮闈。
當時的武媚娘萬萬沒有想到,如此溫潤如玉的翩翩太子,竟然是個花心大蘿蔔,已經娶妻生子,還有好幾房妾室的太子,竟然對自己父皇的嬪妃動起了歪心思,當真是色膽包天。
不光當時的武媚娘不知道,就連當時還清醒的太宗皇帝也不知道,或許是太子那老實恬靜的相貌騙了衆人。
後來,隨着她和太子李治在一起侍候太宗病情的時間久了,她發覺太子李治總是偷偷去看她,尤其在太宗睡熟的時候,李治更是大着膽子去摸她的手,這讓她覺得很是不舒服,想去刻意躲避,卻被他死死拉住手,不敢喊叫,也不敢亂動,因爲李治威脅她膽敢反抗,他就說是她勾引太子,她不敢動彈,生怕驚醒了太宗皇帝,只得任由太子在一旁胡作非爲。
再往後,太宗皇帝駕崩,武媚娘隨着其他沒有生育的嬪妃們一起來到感業寺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李治了。
原本以爲隨着自己出宮爲尼,從此離開宮廷,離開煩人的太子,他和她的這段緣將就此宣告結束,卻不料,在感業寺裏平白無故地生出那首如意孃的詩作案來,不僅惹得自己捱了一頓皮肉之苦,而且還讓宮中的蕭淑妃作出一場慘絕人寰的血案。
武媚娘無論怎麼想,都覺得她和李治之間的感情就是一段孽緣,隨着時間和距離的延長,緣盡了,兩人之間的情分便也就會煙消雲散了。
她哪裏知道,真正的事實遠遠不是她想的那樣。未來的事實發展將遠超她的想象,震驚着她的內心,也震驚了世人的內心。
不光武媚娘與高宗李治的後續感情發展不是武媚娘這個當事人所想的那樣,就連丁瑜洲所牽連的這個案件,也遠遠超出了武媚娘和阿元的想象範圍。
此時的武媚娘和感業寺衆人還在迷茫之中,全然不知丁瑜洲到底罪在哪裏,但是身陷牢獄的丁瑜洲已經知道了自己正牽扯進一樁驚天動地的官司之中了。
據司馬光的資治通鑑記載,永徽元年,有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命立斬之。
史書中所記載的這個李弘泰,便就是丁瑜洲遇到的這個李弘泰,就因爲丁瑜洲手裏拿着那張李弘泰用來向天下人宣傳長孫無忌罪行的奏表,丁瑜洲才被官兵誤認爲是李弘泰的同夥,以致招來鋃鐺入獄的災禍。
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災禍啊。
坐在牢中的丁瑜洲後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