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家指揮樂隊演出每每都是背對着觀衆的，這是一個基本常識，指揮是一場演出的靈魂，卻是唯一一個全程背對着觀衆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不曾有過片刻休息的人。但團長這一次卻沒有站在他該站的那個位置，而是站在了歌唱演員唱歌的位置上，直面觀衆。他手持指揮棒，比了一個“停”的手勢，示意臺下的學生們安靜。他說：“承蒙大家的厚愛，作爲一個音樂人，你們的掌聲就是對我們最大的肯定，而我們能拿出來回報你們的，也只有音樂，摯愛的音樂。所以，最後的最後，小提琴協奏曲梁祝送給你們”這是一首再熟悉不過的曲子，這種熟悉是從觀衆的耳朵跨越到樂手們的指尖的熟悉。不需要提前安排，甚至不需要指揮，每一個樂手也能精準的完成自己的任務，和隊友們配合默契。而團長則揮舞着指揮棒，幾乎都拋掉了一直以來專業的指揮習慣，開始指揮台下的學生們跟着節奏揮手。不一會兒，臺下的動作也變得整齊劃一，大家都融入進這首曲子裏，好像自己演奏者中的一員一樣。爲什麼選這一首曲子團長在心裏問自己。好像就是一瞬間的衝動，那一刻熱血沸騰，好像回到了和臺下的大學生們一樣的年紀，於是決定留下來，轉過來，給他們最好最值得的曲子。即使他到這個年紀也不得不承認，在千差萬別的外表之下，在場所有人的骨血裏都流淌着同一脈血，而有的旋律一旦響起就能喚醒這血脈，讓人一聽就會覺得這是屬於我的音樂，這是屬於我的文化。梁祝就是這樣一首曲子。天然的熟悉，沒有任何的隔閡，那是可觸可感的詩意，如嫋嫋雲煙一般化開的浪漫。演出就在這樣的旋律中結束。當大家真正從報告廳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十點鐘了，顧明雲換下了華貴的禮服，其他人則沒有換。學校的後臺不夠用，時間又晚，他們都是要先坐大巴車回去團裏再換，而顧明雲若是穿着那件裙子怕是連大巴車都上不去了。大巴車停在學校門口，這一路上不斷有學生過來害羞着要合照，顧明雲還有賀黎幾個因此就被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面。看到他們因爲興奮而通紅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聽到他們說：我好喜歡你的表演。誰又能拒絕他們的請求呢有這麼多人喜歡，顧明雲很開心，這樣的反饋是超出預料的，顧明雲認定這是一個驚喜，也是一個肯定，證明她沒有選錯路。顧明雲合照拍得很起勁，當然，來找她合照的學生也是最多的，不知不覺就落到最後面去了，她也沒注意。一扭頭就看到前面不遠處賀黎身邊站了兩個小姑娘，紅着臉小小聲跟他道別。“顧明雲”顧明雲聽到賀黎喊她。“快點跟上來，不然車不等你了”顧明雲連忙應聲追上去：“來啦”“就這麼開心”賀黎突然問。顧明雲臉上的笑容就沒收住，反問：“你不也一樣嗎”賀黎聞言，眼角眉梢都堆上星星點點的笑意，他說：“是啊，這樣的演出，我怎麼也不會嫌多。”兩人先後上了車，可因爲來得遲，就剩下駕駛座後面緊挨着的那兩個位子了。顧明雲靠窗坐下，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夏末秋初的夜風是微微泛涼的，大學校園裏植被旺盛，空氣便格外清新，顧明雲不由得舒了一口氣。可當賀黎在她身旁落座，顧明雲才後知後覺，她被圍在一個角落裏了。人羣中的角落會讓人有瞬間的心慌，好像周圍所以熱熱鬧鬧的聲音和交談都與自己無關了，有點孤獨。而身邊的賀黎更是讓顧明雲沒來由的緊張，他存在感太強了。她本想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可身旁傳來的男性的氣息那麼霸道，無法忽略，那是荷爾蒙的味道，帶一點鹹鹹的汗味，讓夜風都變得不那麼清涼了。這下她閉眼也不是睜着眼又覺得尷尬，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了。猶豫之間卻不經意對上了賀黎含笑的眼睛，他說：“顧明雲，你是會跳芭蕾嗎今天看你出場的那幾步走的很有範兒，排練的時候都不見你練過”顧明雲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連忙解釋說：“芭蕾是我小時候跟着媽媽學的，她曾經是個芭蕾舞演員，但是跳芭蕾太苦了，我當時就沒堅持下來，很多年都不跳，就剩了一點點基本功，今天也是臨場發揮。”賀黎挑眉，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說：“原來是家學，難怪”顧明雲被他看着，沒來由的臉上一燙，把頭低了下去。哪知沒過兩秒，又聽他說：“你不愧是我們的團花。”“團花”顧明雲疑惑。“是啊，今天的表演很成功，唱功就不評價了，但是出場的確驚豔”賀黎說道。顧明雲心想難怪當時選人的時候一說要漂亮的大家都看着她，原來是私下評選了一個團花出來，只是她這個團花本花自己還不知曉。可轉念又一想“爲什麼唱功就不評價了呢”顧明雲盯着賀黎，心裏有些堵着發悶，她想自己大概是不服氣的，她唱的很差勁嗎“唱功是沒有捷徑的，首先要把時間投入進去，你現在年紀還小，閱歷也不夠，別人的評價無論好壞，對你來說都只是徒增負擔。但美貌不一樣，這是天生的，是你天然的優勢。”許是察覺到了顧明雲的認真，賀黎的回答毫不敷衍。很多時候，實力都不是唯一的評判標準，尤其是觀衆緣這種有些玄學的東西，很難講的清楚，但有一點是直觀的：看臉漂亮的男人和女人總是能獲得更多的同情和期待，但凡事都有兩面性，面前的女孩涉世未深，不知她能否察覺到隱藏危險呢賀黎的思緒不知不覺飄得有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