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的馬蹄聲驚起枝頭的鳥兒，也驚醒了門牆上打瞌睡的義軍匪。
來者約有三十騎，皆黑衣黑麪，腰挎長刀，行動有序，精神面貌極足，且隱帶煞氣，一看便是精銳。
更不凡的是他們胯下乘騎的馬兒，寬顱闊嘴，鬃毛張揚若雄獅，身上毛皮更是隱隱可見暗紅色，若朱漆覆身。
此爲異種，名喚赤血馬，可日行千里，登蜀道天途如履平地。
假如有識貨的人在此，便能認出這是秦州謝家的赤血軍，若平原作戰，便是沖垮敵人的血肉洪流。
八百赤血軍，傳言可敵八萬步卒，雖不能信，但自此可見赤血軍的厲害。
這三十騎赤血出動，其中恐怕護衛有謝家嫡系。
“來者何人！”
城門守衛高呼，手中不自覺握緊長刀。
這等烏合之衆，雖有黃石操練許久，但仍膽氣不足，遇上正規軍，心中自然未戰先怯。
“籲——”
赤血騎中領頭之人拉住繮繩停下馬蹄，戴着皮手套的手一揮，身後衆騎紛紛止蹄停在緊閉的城門前，靜待命令。
“城上的可是黃石寨主麾下英豪？”
領頭人瞧了眼城門上插着的秀水寨旗幟，朗聲道，“秦州謝家來人，還請諸位進城通報！”
他聲音沉穩有力，但略帶青澀，想來不過及冠左右。
“謝家！”
城門守衛吃了一驚，立刻便想要開門討好，但想起寨主的吩咐，終究沒敢擅自做主。
“請上使略作等候，卑職馬上去稟報寨主！”
守衛學着自己聽來的戲腔中的叫法，混合着幾種體系不倫不類地叫了一句，立刻親自跑去向黃石稟報。
只剩下城牆上幾個匪軍，大眼瞪小眼。
“都哥哥，這羣烏合之衆，真的能實現我們的計劃麼？”
謝都身後一個黑衣人駕馬上前半步，一雙如水的眼睛看向他，聲音若空谷黃鸝。
這竟是名女子。
“靈妹妹，”謝都笑道，“這些人不是烏合之衆，而是我們謝家席捲天下的倚仗。”
“高祖皇帝有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草民百萬，聚合人道大勢，也能推翻紫雲龍庭！”
“只要給他們想要的，他們就會成爲碾碎一切的洪流。”
“哼，”謝靈不滿道，“草民百萬又算什麼，我們靈脩覆手可滅。”
“道庭的兩位老祖在石岸口決堤冠江，洪水席捲，死去的蟻民何止百萬？”
“螻蟻爾！”
謝都心中搖頭，面上卻不去反駁她的看法，而是順着說，“靈妹妹所言也有道理，正因爲靈脩偉力，才需要我們從中斡旋，減少靈脩對世俗界的影響。”
他清楚一個人的看法是很難改變的，他也沒這個必要與謝靈爭論，完成家族的計劃，纔是此次重中之重。
一行人在城門下待了一炷香的時間，等到謝靈不耐煩了，甚至想要直接下令破門而入時，黃石才姍姍來遲。
不，在謝家人面前，他應被呼作謝石。
“謝石叔父，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謝都拱手向城門上的謝石行禮，謝靈卻一動不動。
他注意到堂妹的舉動，心中一嘆，第一次對安排她前來的大伯有了不滿。
“都少爺，石不敢當啊。”
謝石確認了來人的身份，連忙下令打開城門，待到三尺厚的實木大門被推開，騎兵入城後，謝石早已等在了道路邊。
二人一陣寒暄，期間謝靈也來打了照面，但依舊是一副高冷的樣子。
謝都吩咐屬下頭領安排好騎兵，而後三人一起入了謝石的駐紮地，共同進入一間客室。
這是綏陽內最大一家富豪的宅子，曲徑花樹，飛檐翹壁，比王崗的住宅，也只差了一籌。
謝都吃了一驚，連忙想要把他扶起，卻遭遇不從。
“叔父，你這是何意？”
謝靈也在一旁蹙起眉頭，搞不清這旁系族人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他們可沒有黎墨讀心的能力。
謝石重重嘆了一聲，將自己遭遇黎墨以來被擊敗種下控制手段，一直到他收集全城武學，全說了一遍。
當然他不知道黎墨打算從謝家來人嘴中掏出靈脩的情報，只是喊了句，“石唯恐賊人對少爺小姐不利！”
他連自己被迫供出三陰養神法前三層和修到先天的三門成套武學都說了出來，因爲在謝石心中，謝家比黎墨要恐怖得多。
就算一萬個黎墨，也比不過謝家！
他只有一個請求，“求少爺小姐繞過罪人這一脈族人！”
“竟有人公然算計我謝家？”
謝都聽完謝石的講述，先是震怒，再是忌憚。
因爲他怎麼看，那黎墨都像有預謀的。
“那人可有師承？可是散修？”
“不知。”
謝石搖頭。
“靈法武功路數如何？”
“魂魄極強，恐入養氣境，”謝石遲疑片刻，答道，“武功入先天，氣血澎湃，正面對決殺死銀電槍王崗！”
“但古怪的是，我第一次見那黎墨時，他只有魂魄能力，肉/身氣血堪堪入外練，但在吃了寨中所有補益氣血的藥材血肉後，半日便入了先天！”
“我懷疑他可能散功重修過。”
謝都沉吟不語，謝靈目光閃爍，二人都不說話，急得謝石心中直打鼓，他只好硬着頭皮道，“還請二位少爺小姐前去捉拿此人，有什麼祕密，拷問一番後，自然也就知道了。”
謝石可是知道這二位的厲害，不同於自己這般旁系，他們可是真正得了謝家真傳，修的也不是殘缺的三陰養魂法，而是更上乘的太陰煉魂法。
聽說都已開始練形，凝結神胎，乃是真正的謝家翹楚！
再配合衆多法器靈法，擒拿黎墨，易如反掌。
謝石認爲，他的失敗不是因爲黎墨強，而是自己太弱！
“先不急，”謝都搖頭，“聽你說那黎墨在你魂魄中下了手段，對吧？”
“沒錯，”謝石點頭，“他以此控制我，想要逼我背叛家族。”
“卻不想，我謝石忠心可鑑！怎是這等手段可以控制的！”
謝都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來，閉上眼睛，放空心神，讓我看看他的手段如何。”
他的一縷法力侵入謝石泥丸宮，看到了一道將謝石的魂魄纏繞住的陰冷法力，也看到魂魄已被法力侵蝕小半。
“這謝石沒救了。”
謝都下了定論，法力慢慢與黎墨留下的法力接觸，就在二者觸碰到的一剎那，他忽然看到一名三首六臂的魔神映照在自己心上，六隻手臂揮掌狠狠拍向自己晶瑩剔透的神胎。
“修羅神！”
謝都驚呼，一棵月桂虛影浮現神胎上，與六臂修羅相撞，兩個虛影同時崩碎，他也心神一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發黑，世界旋轉，轉出無數重影。
要知道，這只是對方的一道法力，他可是真身在此！
“都哥哥！”
謝靈大喫一驚，急忙扶起腿軟倒地的謝都。
“修羅神！”
“修羅神！”
謝都大呼，“是邪道的出竅真人！”
他看到謝石氣絕身亡，魂魄沿着一道無形軌跡飛向遠方，心中大駭。
“靈妹！”
“我們中計了！有靈脩針對我謝家，快扶我一起逃！”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