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直都這麼可愛》

    陸綺看到徐暖乖乖地拿起保溫杯喝水,才快步走向拍攝點,導演還在復看方纔徐暖的畫面,陸綺走到旁邊跟導演一起看,並不敢發聲打擾。

    徐暖在還沒編輯過的影像裏,一顰一笑,如盛夏夕陽下的那團紫薇,澔澔涆涆,流離爛漫。導演指着畫面跟陸綺說開口說:“她鏡頭感好,笑容很能打動人,你加油吧。你去前面站好,大家準備!”

    陸綺走到鏡頭前面,與方纔不同,不再是有隊友跟她一起面對鏡頭,只有一個人,熾熱的燈光聚在自己的臉上,那種灼熱的燙傷感又來了,緊張與不安佔據了大腦的百分之九十。

    導演看出了自己的緊張不安,喊了一句:“陸綺,聽音樂對口型。”

    她這才反應過來,跟着音樂對着鏡頭做出她對着鏡子練了整整一個月的表情與動作。可是纔對了不到三句歌詞,導演就喊停了,導演看着監視器的屏幕,叫了關姐過去,又招手讓陸綺到跟前。

    導演揉了揉眉間,說:“第一次拍單鏡頭緊張我能理解,可是這是你們的歌,帶點感情進去好嗎?”

    關姐連忙說:“第一次,第一次,小孩子失誤了,再來一遍吧。”

    陸綺看着監視器裏的自己,的確,機械、僵硬、毫無感情,彷彿就是一個機械的人偶在鏡頭前扭動,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自覺地臉紅了起來。

    關姐輕拍了拍陸綺的肩膀,在她耳邊說:“別把鏡頭當鏡頭,把鏡頭當鏡子,你不需要像徐暖那樣熱情可愛,但是要跟鏡頭裏的自己互動,告訴自己你是最特別的那個。”說完把陸綺往前輕輕一推。

    有時候,動力只需要輕輕一推。

    方纔還爲自己不能很好的在鏡頭前表現而尷尬的自己,在關姐的提示之下彷彿找到了一把開啓自己的鑰匙。

    “再難亦未曾放棄,種下願望會有奇蹟……”

    這次的,陸綺從自己的靈魂裏抽出了半個自己,那半個自己就站在眼前的鏡頭裏,她在審視着自己,她要看到關姐所需要的那個高傲、驕冷的陸綺,一個藝術品般的陸綺。

    重複錄了幾遍,關姐跟導演確認了好幾次之後才讓去換裝,走到導演身邊的時候,聽到關姐跟導演說:“這個女孩鏡頭可以少……”

    陸綺握緊了拳頭,後牙咬緊,快速走過,強迫自己不去想後半句話到底說的是什麼。

    可是自己又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哪裏不如徐暖和喻思緣?陸綺心底閃過這樣的疑問,自己唱歌雖然不算很好,可是也比喻思緣好,喻思緣只會RAP,自己跳舞雖然沒有徐暖好,可是論外貌,自己並不比徐暖差,甚至好幾次拍宣傳照都是自己站在中間的。關姐這般針對倒是爲什麼?

    心思重重的陸綺甚至沒有喊喻思緣過去錄單鏡頭,而是徑直走向化妝間。

    可是來到化妝間門口,她卻沒有了打開化妝間門的勇氣,因爲裏面有一個表現“完美”的人,忽然之間覺得自己不能去面對她,自己是在嫉妒嗎?嫉妒徐暖可以得到導演的表揚,得到關姐的關照?爲什麼她可以,而自己卻不行?

    或者說,是自卑?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高看了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妄圖與徐暖一起平起平坐,實質上卻遠不及她?

    惱羞的情緒縈繞在陸綺的腦子裏,像是走不出的迷宮,也找不到指引。

    就在這時,陸綺面前的門忽然往裏打開了,嚇愣了一下,後背一陣冷汗。而門後的那個人,同樣的嚇了一跳,撲閃着大眼睛,怪嗔地喊道:“要死哦綺綺,你居然站在門口嚇我!”

    “沒什麼,剛走到。”

    “那你快進來換衣服吧,我們不要拖了。”

    “好。”快速走到她的身後,不想用這樣的心情來面對她。

    高強度的工作下,容不得太多的思考,她們和整個錄製組整整錄了二十八小時,三個女孩子早就累虛脫了,錄製到後面陸綺覺得自己的臉部肌肉都不屬於自己的,而是屬於一個叫做陸綺的人偶的。

    訓練的時候很辛苦,可是訓練的時候並沒有在工作中的壓力,無數雙眼睛盯着你看,別人的工作都是圍繞着自己展開,這種壓力也許是一種動力,即使無比疲憊,可是卻不會喊累。

    她們三個明明彼此都累崩了,可是誰都不喊一句累,導演喊咔之後,空洞無神的眼神訴說着疲憊之外,只有靜默才能緩和內心的疲倦。

    第一支MV的錄製結束之後,陸綺都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牀上的,隱約中記得是被助理推着去卸了妝,澡都沒洗就趴到牀上睡覺了。

    極度疲憊之後,並沒有長時間的睡眠,睡了四五個小時之後就聽到廚房傳來的做飯的聲音。走到廚房,喻思緣正在煮麪,看到自己走過來了,問:“綺綺醒了呀,太累了反而睡不好是不是?”

    “嗯,做什麼面呢?”

    “沒什麼食材,做個番茄雞蛋麪,你要喫嗎?”

    “好。”

    “綺綺,你是不是有心事?”

    “思緣,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喻思緣從冰箱裏拿出一個雞蛋打到碗裏,說:“嗯,你說。”

    “我在拍攝的時候,聽到關姐跟導演說,他們會把徐暖的鏡頭給到最多。”

    喻思緣打蛋的手稍微頓了一頓,可是很快就繼續了,她平靜地說:“正常啊,換第二套造型的時候,我不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嘛,我偷偷問了一下發型師,綺綺,你別怪我市儈,我就關心能賺多少錢。”

    陸綺料到了,並不覺得奇怪,問她:“所以,你問了她什麼?”

    “我就問了一下,像我們這種少女偶像組合,能賺多少錢。”

    “然後呢?”

    “她說,像我們這種組合,頭一兩年基本上沒有收入是很正常的,”說到這裏,喻思緣嘆了口氣,“不過我們是幸運的,我們是自主創作出道,起碼很長一段時間內《努啊努啊力》的版權費可以讓我們有盈利,這也是我們組合資源這麼好的原因。”

    “那跟鏡頭有什麼關係呢?”

    “綺綺你也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小暖是整個組合裏最賺錢的,她的鏡頭多,那是應該的。”

    “鏡頭多,就意味着她很重要,是這個意思吧?”

    喻思緣點點頭,說:“就像我們家啊,餛飩是最賺錢的,所以餛飩一定是放在菜譜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的,這很正常。”

    從碗櫃裏找出她們一起去超市掃貨買來的麪碗,上面印着櫻花的團,是徐暖大采購的時候幫陸綺選的,她的理由是綺綺最喜歡的顏色是粉色,粉嫩嫩的櫻花與她最配了。

    “如果,鏡頭多少代表着錢多少,思緣,你會不會想多點鏡頭?”

    “嗐,那肯定是想的,我算過了,家裏的貸款和我大學的學費,一起下來要一百萬左右,要是在我高中畢業之前能賺到這麼多……目前看來,有點困難。”

    都說女團內部都是明爭暗鬥,表面姐妹,背後捅刀子,爲搏上位都會使勁手段。

    但是MysteryMaiden不會。

    因爲剛出道的時候,她們的目標就不一致。

    喻思緣愛財,出道當藝人,做明星,不過是她的一種取財的方式,錢財以外的事,她不在乎。

    徐暖天生屬於舞臺,屬於被矚目的一方,表演藝術上的創作,與生俱來的音樂天賦,不僅僅是班主任的認可,甚至是大衆的認可,這似乎是一條她自己選擇了,也是大家都幫她選擇了的道路。

    而自己,是矛盾的,希望自己能璀璨奪目,被人認可,卻害怕交際。希望能留在徐暖身邊,參與她有關的一切,可是卻忌憚着她會搶走自己的光芒。出道最初的幾年裏,一直在兩種狀態中來回顛簸。

    “滴~吱”陸綺的回憶被開門的聲音打斷了。

    擡眸看了一眼時鐘,12:15,靳霄、喻思緣和穿着自己衣服的執行經紀人小從從趙醫生那邊回來了,準時準點。

    “霄爸爸,魚兒媽媽!”大寶小寶開心地喚着回來的大人們。

    喻思緣蹲來,抱了抱兩個孩子,溫柔地問:“大寶,小寶,你們餓了嗎?魚兒媽媽給你們做飯好不好?”

    “好好好!我最喜歡魚兒媽媽做的雲吞了!”大寶興奮地說。

    “那你們先回房間等一下,魚兒媽媽做好了就叫你們出來好不好?”

    “好!”大寶小寶異口同聲地同意了,姐姐拉着弟弟的手,邁着輕快地步伐往昨晚睡覺的小房間跑去。

    確認兩個孩子已經回到那個離客廳最遙遠的房間裏,喻思緣才收斂了笑容,掃視了整個客廳,最後把目光停留懸空掛在客廳與餐廳之間的那副她們三人的合照上。

    “關粵,知道這件事嗎?”喻思緣問。

    “你是指哪件事?”陸綺反問她。

    “當然是所有事。”

    “思緣,早就已經不是關姐一手遮天的時候了,她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更不需要她掌握所有事情。”陸綺背對着她,坐在沙發上說。

    “但起碼,她掌控的時候,事情從來都不會這麼失控,就算她跟汪伽昊還沒有正式離婚,徐暖還是星暢的簽約藝人!星暢就能干預!”

    陸綺從沙發山站起來,轉身與喻思緣對視,這是陸綺第一次在喻思緣的眼裏看到決絕。

    嘴角微微一扯,對着這三個熟悉的人,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所有的事,只要有徐暖的存在,就必定會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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