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理躺在病牀上，眼淚就沒有停過。就只是摔了一下，怎麼就沒有了呢？孩子是個小精靈嗎，他知道媽媽不要他，所以乾脆早點離開嗎？</p>
江明亮握着董理的手，想說點安慰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曾經祈禱過董理改變主意，把這個孩子留下來。現在，再也不會有什麼奇蹟了。</p>
“對不起。”董理的聲音都啞了。</p>
江明亮將董理輕輕擁入懷中，眼淚也流了出來。</p>
萬萍對董濱發了脾氣。她這段時間只顧着關注董濱，倒沒有注意董理的情況。她早就應該看出來女兒的異常，沒有胃口、嘔吐、昏昏入睡，不都是明顯的懷孕症狀嗎！</p>
董濱也萬分後悔。女兒40歲了，若失去這個孩子，恐怕是很難再有孩子的。他像被人暴打了一頓，全身如麪條一般軟了，攤在牀上。</p>
骨頭裏又開始劇痛起來，他忍着，不說一個字。</p>
人年紀大了，就成爲了子女們的負擔。自己還是忍着吧，就不要給孩子們添亂了。</p>
下午，醫生給董理做了清宮，打了一些營養針消炎針什麼的，說沒有什麼事了，還是回家好好休養。江明亮把董理送回家，去超市買了一堆食材，照着網上的月子餐做法，用砂鍋燉了雞湯。</p>
江鼕鼕知道媽媽流產的事，很喫驚也很難過。她一直想要一個弟弟妹妹，每次想到可以有一個軟萌軟萌的小傢伙跟在她後頭喊她姐姐姐姐，她就激動。</p>
可是就連媽媽懷孕的事，他們都一直瞞着她。在爸爸媽媽眼裏，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子，不足以分享這些大事。</p>
看着媽媽臉色蒼白地躺着，她很心痛。爸爸要去醫院給外公外婆送飯，她就主動承擔了照顧媽媽的責任。她堅持給媽媽餵雞湯，就像她生病的時候，媽媽照顧她一樣。</p>
“媽媽，你要多喫一點。”江鼕鼕輕輕地說，“多喫一點，睡好一點，身體才能好起來。”</p>
董理的眼睛因爲流了太多眼淚有點紅腫。看着懂事的女兒，她又有想流淚的衝動。</p>
這就是生養孩子的意義吧。</p>
十月懷胎，忍受着身體的極度不適，忍受着生產的風險，在期待與焦灼中迎來孩子的誕生。爾後，至少有三年，睡眠都是嚴重不足的，要給孩子餵奶，換尿布，在孩子生病的時候寸步不離整晚照顧；孩子上學了，要擔心的更多了，路上安不安全，能不能跟上學習進度，跟老師同學的相處是否和諧；再大一點，會不會早戀......</p>
但是這些困擾擔憂與孩子帶來的幸福快樂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孩子一天天長大，一天比一天懂事，她會跟父母鬥嘴玩笑，她的小手也學會了撫慰父母的傷痕，她已經是他們貼心的小棉襖。</p>
董理身體疲累極了，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多。</p>
江明亮說自己請了半個月的年假。董理這纔想起，自己還沒有跟公司請假。</p>
她拿出手機，才發現肖建國已經打了很多電話過來，只不過手機設置了靜音，她沒有聽到。她趕緊撥了回去。</p>
董理解釋了一下沒有接聽電話的原因，說自己身體不舒服，需要請一個星期的假。</p>
董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不說實話也是不行的，過後還是要給公司遞交這個醫院開具的病假條。</p>
“我流產了。”她說，“昨天，沒有提前請假，對不起。”</p>
肖建國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個確實很突然。他說那一定要保證營養，注意休息，如果需要延長假期，就跟他說。</p>
董理心裏非常感動。這個領導，不僅沒有責怪她，還這麼體貼，真的是太好了。</p>
江明亮跟董理說董濱還是堅決要出院，只不過萬萍現在將他強行押在醫院。但是要他配合治療的話，還是要做通思想工作纔行。</p>
老人家的心思，其實他們都懂。治療費用實在是太高了，他們擔心這個病最後就是人財兩空。以老人家的儲蓄和退休金，頂多維持個半年。</p>
半年以後，若還是需要繼續治療，只能要女兒女婿出錢，這個錢對於女兒女婿來說，也不是小數目，一個月6萬塊，分攤在一家就是2萬，那基本就是一個家庭一個月的全部收入。</p>
董理不知道怎麼做這個思想工作。但是，總不能由着父親，現在就放棄治療了。</p>
“我來想辦法。你多休息，不要想這個了。”江明亮說。</p>
董理說好不容易有的牀位，千萬不能辦出院，也不好不治療白白佔用牀位，還是要儘快解決。她跟姐姐妹妹商量，董文說自己儘快請假趕來廣州，董容說自己還需要隔離一個星期，等隔離結束也趕過來。</p>
她們的意見是一致的，一定要父親接受治療。</p>
董理打了萬萍電話，要求跟父親視頻通話。</p>
不過短短几天，董濱明顯瘦了。臉完全凹陷了下去，眼睛也顯得大了很多，但是眼睛裏空空蕩蕩的，很茫然的樣子。</p>
父親的樣子讓董理很心疼。他除了要承受病痛之外，還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p>
“我不該推你，我，”董濱一臉的內疚，“老二，對不起。”</p>
董理排行老二，從小，爸爸就喊她“老二”。</p>
“爸爸，沒事的，沒事的。”董理說，“我之前跟明亮已經商量過了，我們並沒有打算要這個孩子的。”</p>
這種情況下，一定不能讓父親有負罪感。若他覺得是自己這一推導致了孩子的失去，將非常不利於他的治療。</p>
“真的，我們本來就決定去手術的。年紀大了，不想再生一個，重新來一遍。”董理再次強調這個。</p>
董濱和萬萍都“喔”了一聲。不管事實到底是怎樣，他們寧願選擇相信董理的話。</p>
董理說爸爸媽媽你們要聽我們的，一定要儘快開始治療。你們不用擔心錢的事情，醫生也說了，這個治療一段時間，情況好轉以後，就不需要用這個針了。</p>
“如果不好轉，是不是就肯定要繼續打針呢？”董濱問。</p>
董理努力擠出一點笑容，“爸爸，你真是的，這麼好的針，用了當然就會好轉的啊，是一定肯定必須會好轉的啊。”</p>
董理沒有說，如果現在不用的話，那麼她們姐妹幾個，將很快失去她們的父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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