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現在可是提倡光盤運動啊，點這麼多，喫得完嗎？”董理問。</p>
“喫得完！喫得完！”江明亮和江鼕鼕異口同聲。</p>
“你看你臉上的痘痘，我覺得還是鴛鴦鍋好一點，”董理說，“蔬菜什麼的就放清湯鍋裏煮，不上火。”</p>
“老媽，你突然好囉嗦喔。痘痘有什麼啊，證明我年輕而已。”江鼕鼕指着正汩汩冒泡的火鍋，“我下菜了啊，口水都流了一地了。”</p>
江明亮忙說我來我來，放了一盤鼕鼕最愛的牛肉進去。</p>
“爸爸媽媽，你們怎麼都不問我考得怎麼樣啊？老實說吧，是不是都快憋壞了啊？”江鼕鼕問。</p>
“等着你主動呢。我們好有耐心的。”江明亮笑。</p>
他可不想做那種討孩子嫌的家長。他要穩住。就算再想知道，他也堅決不問。他偷偷地觀察鼕鼕的表情，自己在內心做着判斷。</p>
鼕鼕不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孩子。通過觀察，江明亮判斷孩子考得應該還不錯。</p>
“還需要我們問？考完了，你不是應該第一時間主動彙報啊！”董理給鼕鼕碗裏夾了一塊肉，“嚴厲批評你。”</p>
“好吧，我坦白，我交代。”江鼕鼕一臉被逼的表情，“我自我感覺還不錯，就是昨天上午的語文可能差一點，其他都還挺好的。”</p>
“語文怎麼了？”董理追問。</p>
“就是感覺不太好，也許是因爲是最早考的，還沒有找到感覺。”</p>
“感覺是會出錯的。有的時候，因爲壓力大，我們就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不管這些了哈，反正已經考完了，喫肉。”江明亮給鼕鼕夾了滿滿一碗肉。</p>
“真好喫，我能不能提個要求？”鼕鼕問。</p>
“說，什麼都答應你！”江明亮大手一揮。</p>
“我想喝點啤酒。你們知道的，我是不怎麼愛喝酒的，但是天氣熱嘛，考完了嘛，加上是火鍋嘛，所以，”</p>
“所以，你不要再裝了哈，上啤酒，冰的。”董理很乾脆。她擡手，要服務員上三罐啤酒。那種一斤大罐裝的。</p>
冰爽可口的啤酒一下肚，鼕鼕馬上打了個嗝。她是傳說中的那種乖乖女，是很多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雖說已經成年了，但是對於菸酒，對於學校明令禁止的，對於父母堅決反對的，她是一定不會偷偷去嘗試的。</p>
大人總喜歡說“我們喫過的鹽比你們喫過的飯還多”，或者是“我們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還多”，似有經驗主義教條主義之嫌，但是，他們說的不一定就是錯的。</p>
事實證明，他們說的大部分都是對的。</p>
如果僅僅是爲了表現自己跟大人的不同，爲了表現自己的個性，甚至於爲了叛逆而叛逆，一定要跟他們對着幹，那麼，一定是會喫大虧的。</p>
“爸爸媽媽，”江鼕鼕舉起酒，“我們碰一個。”</p>
董理和江明亮馬上也舉起酒，三個綠色的易拉罐碰到了一起，手指也和手指碰到了一起。</p>
都說東方人含蓄，而中國人不擅長對親人說愛。</p>
對父母的愛，一定只能藏在心裏表現在行動中嗎，不可以大聲說出來嗎，鼕鼕緊緊地握着啤酒罐，手指感受着剛從冰櫃中取出來的金屬的冰涼。她勇敢地看着爸爸和媽媽，她清楚地看到，他們的眼睛突然就紅了一圈。</p>
這又麻又辣的火鍋，這冰凍着的，這沸騰着的，讓我們的胃總是被塞得滿滿的。而終於說出口的愛，那簡單的一個字，卻讓我們的心也被漲得滿滿的，跟着眼前就變模糊了。</p>
董理喝了一大口酒。冰，爽。說不出的舒坦。</p>
江明亮也喝了一大口酒。啤酒而已，再來十罐，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問題。可是他竟有醉意了。他只覺得渾身懶懶的，像泡在浴缸裏，像在溫暖的海邊曬着太陽，像清晨走進瀰漫着草木清香的樹林。</p>
鼕鼕真的長大了。長成了他們期望的樣子。不，比他們期望的更好。更漂亮更可愛更勇敢。</p>
“我很幸運，有這麼好的爸爸媽媽，我很幸福，這十八年，我就是在蜜罐子裏泡着的。”江鼕鼕說。</p>
煽情這種事，看樣子真不用教，而且還越來越來勁，簡直是一發不可收拾。</p>
江明亮和董理對看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感動和笑意。</p>
養大一個孩子有多辛苦，要付出多少，而要養育一個優秀的孩子，更是要付出多倍的努力。此刻，他們覺得，值，一切都值得。</p>
“我很幸福。我希望，爸爸媽媽也能幸福。”江鼕鼕又端起了酒，“再碰一個吧，我祝親愛的爸爸媽媽也能真正幸福。”</p>
碰杯。幸福。當然會幸福。</p>
第二天上午，江明亮開車送江鼕鼕去了機場，鼕鼕跟班上幾個同學約好了要來一場畢業旅行，目的地是上海，時間是一週。</p>
鼕鼕開玩笑說要提前去上海復旦大學考察一下，看這所着名的學校適不適合自己。江明亮和董理說好的好的，你順便再飛去北京考察一下北大和清華。</p>
哈哈哈哈哈哈哈。鼕鼕笑得不行，簡直是花枝亂顫，順便藉着這個機會擁抱了爸爸媽媽。</p>
考試前，一家人有多緊張，現在就有多放鬆。雖說成績怎樣還不知道，但是因爲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人反而就放鬆下來了。</p>
在人生這條漫漫長路上，我們要想幸福，不就是做好我們能做的，接受我們改變不了的嗎。</p>
江明亮從機場回到家，看到董理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兩個小小的行李箱，適合三天左右的旅行。馬上，他們也要開始他們的旅行了，目的地是長沙。</p>
長沙，他們故事開始的地方，也將是他們故事結束的地方。</p>
從長沙回來，他們會直接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漂浮在他們身邊的塵埃都將落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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