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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頭灰色的老母牛，彎彎的角，走路慢吞吞的，溫馴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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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特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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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學以後，九兒有了新的任務一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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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很樂意去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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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騎在牛背上，天空深藍，白雲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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壩子一邊是清可見底的小河，一邊是鬱鬱蔥蔥的莊稼，俏麗的芝麻，鼓鼓的豆莢，漲紅了臉的高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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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壩子上，也擠滿了茂密的花花草草，車前草，野菊花，蒲公英…綠油油的一片，特別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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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一邊慢慢的走着，一邊悠閒地啃食着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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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騎在牛背上看書，揹着數學公式，揹着李清照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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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了，便捉個蝴蝶，蚱蜢看它們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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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玩的高興，便取出鉛筆，畫那小蟲，小草，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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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畫的小蟲子露着大板牙在唱歌，畫的小草長了眼睛，畫的魚長了翅膀在天空中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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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畫的什麼？誰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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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有了神韻，美術老師看了，連連讚歎，“不錯呵不錯，韻味兒十足，天才呵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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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美術課只上了半年，那個漂亮的女孩子便回了城，否則，九兒肯定會成爲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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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是那麼柔，景色是那麼美。多年以後，這副雲淡風輕的畫面，還裝飾着九兒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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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幾個小夥伴兒慢慢地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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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的素素，百靈，點點，還有牽着獨角山羊的二醜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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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家是凌雲渡的首富，他的爺爺開着榨油坊，專賣小磨香油，還養着一頭毛髮油亮的大牯牛，用來配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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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的父親是瓦匠工頭，憑着一把瓦刀，拉着十幾個兄弟走南闖北包活幹，掙了老多老多的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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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姐姐的二醜，一頭黃頭髮，排骨胸，瘦的像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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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常嘲笑二醜的鬥雞眼，那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得飛快，就像被抽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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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笑，她覺得二醜就是一顆蘆蒿，滿身都是清秀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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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把羊呀，牛呀，毛驢呀覓在草地上，任由它們自由喫草，他們最愛玩的就是過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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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採來五顏六色的野花，編成花冠，帶在新娘子頭上。一般是九兒扮作新娘子，鬥雞眼二醜扮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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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是河坡上那一株歪脖垂柳樹，也不知長了多少年？那粗大的樹身，兩個人還抱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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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根上長滿了黑色的鬍子，一綹一綹的，碧綠的枝條長長地垂下來，又好似一幅藤蔓，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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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隱在藤蔓裏，悄悄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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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戴着五彩的花環，小臉上紅紅的，好似飛上了一層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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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坐在牛背上，素素牽着繮繩，百靈，點點扮作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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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人兒，一頭老牛，多麼可愛的精靈啊！蹦着跳着，緩緩地來到了老柳樹下，掀開碧緣的柳枝，鑽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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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洞房是最快樂的時刻，二醜傻傻的坐在樹根上，鬥雞眼滴溜溜地轉得飛快，滿是雀斑的臉上現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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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幾個小姐妹胡鬧，素素揪着二醜的耳朵，點點拽着二醜的手，非要二醜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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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臉紅了，羞澀地唱，
“小老鼠，上燈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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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油喫，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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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媽媽，媽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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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姥姥，姥姥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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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的小老鼠嘰哩咕嚕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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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是老公鴨嗓子，唱的不好聽，百靈颳了一下二醜的鼻子，二醜更羞了，低下頭便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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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羞，九兒有副好嗓子，她站在最高的柳樹根上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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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穿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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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春天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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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燕子爲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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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說，這裏的春天真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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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習習，柳枝飄飄，九兒的歌聲一下聽醉了小夥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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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素素，百靈笑着拍起了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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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笑了，她覺的自己變成了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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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二醜，侷促不安地東張西望，卻又飛快地折下一截柳枝，擰出一個小小的柳笛，噙在嘴裏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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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歡快的柳笛聲便飄在了小河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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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喝交杯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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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採來兩朵牽牛花，去溪裏舀了兩朵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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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清澈見底，水草一簇一簇的，細細的葉子猶如長長的秀髮，被水流扯的老遠老遠，那些小魚兒便在草叢間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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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和二醜學着新郎新娘，小胳膊挎着小胳膊，抿着小嘴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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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素素，百靈便歡呼雀躍，驚的喫草的羊呀，毛驢呀傻傻地朝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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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鵪鶉被驚動了，匆匆地從旁邊的草叢裏竄出來，又消失在了對面的青紗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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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老牛，臥在那兒，靜靜地反芻着苦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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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悄然來臨了，田野，溪水，老柳樹……都被網在了金色的光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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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伴們牽着牛，趕着羊，奔向那煙霧嫋嫋婷婷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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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牽着禿尾巴獨角山羊，在前面悄悄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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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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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悄悄的說，“媳婦兒，俺爹昨天回來了，帶回了好多桔子，香蕉，老甜了，我明兒個拿給你喫，你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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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嬉笑起來，點點說，“你就不怕你爹你娘打爛你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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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吸溜了一下鼻子，“爲了九兒，捱打也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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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白了二醜一眼，害羞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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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颳着臉羞他倆，“不知羞，不知羞，老公對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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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村莊傳來了吆喝聲，還有狗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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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又是點點的大嗓門母親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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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的父親是個懶蛋，這傢伙不愛幹活，卻愛賭博，是個無錢買鹽，有錢賭博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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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了便去小酒館喝的爛醉，輸了便打老婆孩子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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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回家晚了，又要捱罵，鬧的左鄰右舍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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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夥伴不再嬉鬧，急忙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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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子承父業的泥瓦匠二醜還在回味兒時的玩耍，那種青梅竹馬的感情就是一粒種子，在心底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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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覺的九兒就是仙女，他想，這輩子要是娶了九兒，該是多麼幸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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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我一定娶了她。”二醜暗暗在心底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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