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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偏房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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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雨天，那雨便滴滴答地漏，屋裏臉盆，水桶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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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一個，那兒一個，擺的到處都是，三條腿的大牀挪來挪去，幾個小丫頭片子嘰嘰喳喳地一夜睡不好覺，那令人心酸的情景終於成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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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買來了油氈，膠紙，又請了本村的劉四麻子拾掇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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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房子一共花了二百三十五元，還剩二百六十五元，譚木匠拾好又賣了一張方桌，一條板凳，湊了個整數，三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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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譚木匠夫婦第一次上銀行存錢，九兒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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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信用社在飛雲浦，三口人起了個大早，十八里山路晃晃悠悠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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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來過飛雲浦，一次是和大姐青麥賣扳凳，一次是和父母來上糧站賣公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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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社是大玻璃門，有一人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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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門關着，裏面也看的一清二楚，九兒小心地推門，生怕那玻璃門一碰碎了，賠不起。
一秒記住> </p>
真推開了，才知那玻璃門名不虛傳，果然是好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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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厚又硬，別說推，就是用拳頭砸，恐怕砸破了手，也砸不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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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裏，那叫一個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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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更是納悶，屋外熱的走幾步就汗流滿面，屋裏卻涼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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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看右看，看不見一個電風扇，九兒納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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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椅子，也是綠塑料做的，坐到上面還會轉個圈兒，不像九兒賣的板凳，又粗糙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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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看那工作人員坐在櫃檯裏面，只是數錢，心裏替她發慌，要是數錯了，會不會受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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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存好了錢，一分錢沒少，一分錢也沒多，九兒這才知道了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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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自己去山裏打豬草，芨芨草，灰灰棵，認的一清二楚，閉上眼睛，用手也能摸的出來，決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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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想着想着，不覺啞然失笑，笑自己的迂腐，笑自己的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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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這才知道，山裏和山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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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好了錢，三人買了點餅乾，來到學校，找到了小七，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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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第一次理直氣壯地把存摺交給女兒，“該喫喫，該喝喝，有了好身材，才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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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學校，兩口子腰板挺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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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感到了世界是那麼美，陽光那麼和煦，天是那麼藍，空氣是那麼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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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真好，譚木匠也想着，有錢的滋味真好，給了人快樂和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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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杏子那張蒼老的臉，譚木匠隱隱約約卻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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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步伐是那麼輕鬆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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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想起了母親的話，只要兩人相愛，喫黃蓮也是甜的，住橋洞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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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自己的生活，過成了一個初學者的歌，時而不着調，時而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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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彷彿悟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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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曆九月初一，是凌雲渡的傳統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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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慶祝秋天即將收穫，農人們要添置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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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天氣己定很冷，要添置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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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今年最少有三臺大戲，可見其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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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和二手約好了去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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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渡的空蕩蕩的山坡上，忽然之間熱鬧擁擠了起來。
賣鍋賣盆，賣碗的，賣板凳賣馬紮的，還有掃把鐵杴釘耙，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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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條攤上坐着兩三個食客，喫着油條，喝着稀飯，喫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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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包子的蒸籠上冒着白色的蒸汽，老闆肩上搭一條油污的白毛巾，不住地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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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盒子的生意最好，炭火燒的旺旺的，還是顯慢，隊伍排了老長，忙的老闆夫婦變成了被抽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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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思的是個山羊鬍子老頭兒算命，籠子裏圈着一隻鵪鶉，報上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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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寫有命運的摺子放籠前，那鵪鶉便從中挑出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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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就是你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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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看着很稀奇，拉着二醜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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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問過卦錢，一卦伍元，二醜隨手扔出了十元，“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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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這行的都是人精，山羊鬍子高興的滿臉皺紋都開了花，成了一個包子臉，急忙謝過二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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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鬍子見來個大主顧，自然不敢怠慢，連忙看着二醜的右手，天干地支地推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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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人食五穀雜糧，命運自古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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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是千萬富翁，億萬富豪，有的人累死累活，一生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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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命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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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二醜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手大腳大嘴大，這是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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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大能抓四方財，腳大站的穩，嘴大喫四方，這是釵金命，難得的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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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聽了，笑的合不攏嘴，鬥雞眼二醜小頭小腦的，聽他這樣一說，但真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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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鬍子又看一眼九兒，不禁連連稱奇，說九兒鼻子堅挺，鼻翼豐滿，是旺夫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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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一眼九兒的雙下巴，連連誇讚，說是旺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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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雞眼二醜聽了，眉毛笑成了彎月亮，兩粒眼珠幾乎擠在了一起，連山羊鬍子也不禁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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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鬍子點燃了一根菸，又扳着枯瘦的手指掐八字，是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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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生木，木生水，金木絕配，互生益彰，是天上地下難得的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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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聽了，鬥雞眼裏又放出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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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命，兩人又朝前走，見前面有人套圈，兩人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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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毛錢一個竹圈，巴掌大小，圈裏有煙，酒，玩具，還有幾隻活麻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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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先買了十元錢的，想套只鴨子嚐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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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竹圈又輕又韌，彈性極強，老麻鴨脖子上好像按了彈簧，來回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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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的鬥雞眼擠在了一起，兩點一線，本來十拿九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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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老麻鴨個個聽風辨器，頭部又極靈活，要麼側頭躲過，要麼當成飛蟲，用扁扁的嘴一啄，那圈圈便偏了，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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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一個時辰花了一百多元，連個鴨毛也沒套着，花的九兒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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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說了句，“”這一百多元要賣多少苞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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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醜聽了不好意思，買了兩支老冰掍兩人邊啃邊朝戲臺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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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臺上正唱《轅門斬子》，啊啊呀呀的，兩人聽不懂，再看聽戲的都是老頭老太太們，俗話說，唱戲的是瘋子，聽戲的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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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頓時索然無味，看到不遠處有個大帳篷，裏面傳出震耳的鼓聲，兩人被吸引住了，連忙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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