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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負責收錢,他的老公,那個瘦若螳螂的歐陽強子,現在己經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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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伕,”的小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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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喫胖,就有了富態,舉止言談也都有了氣質,九兒暗暗感嘆青禾的眼光真好,沒有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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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強子還僱了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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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廚師眯眯眼,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人人都叫他“喝半斤”,聽名字就是一個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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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老年婦女,大家都叫她梅姨,看樣子比九兒的母親還要老,負責擇菜,打掃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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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漂亮女子叫美玲,美玲性格潑辣,負責招呼客人,兼帶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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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就在姐姐的飯店裏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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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在這兒,哪裏忙堵哪兒,擇菜瑞茶,打掃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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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忙個不停,但比在山裏打豬草可輕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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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開闊了眼界,也確實看到了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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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下的掃把葉子,村民們是從來不喫的,這玩藝只有羊才愛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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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崖畔,溝渠壩上,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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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在田間地頭,就成了野草,村民們還要鏟去,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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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人嫌棄的草草,進了城,就成了山珍,成了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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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葡公英,芨芨菜,最貴的要數鮮漿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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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藝枝條上長刺,不易採摘,數量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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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去過一次大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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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酸漿果被擺在一個顯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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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個玻璃盒裏子罩着,要三十元一斤,嚇了九兒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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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元,夠買三十多斤苞谷,二十二斤小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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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出這些糧食,農民又要付出多少心血多少汗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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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說明,什麼氨基酸,維生素,雜七雜八的九兒也不懂,反正就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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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強子的飯店雖說算不上高檔,但東西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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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把葉子拿上一小撮,拌上面,放在潔白的小碟裏,就要十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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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在山裏,一隻大肥老母雞纔要十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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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又想起垃圾桶裏扔的衣裳鞋子,那麼新,就不要了,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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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一番後,九兒又笑自己的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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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裏人真有錢,就像農村信用社的工作人員,坐在有空調的屋裏,不出力不流汗的,拿着幾百大洋,不圖喫的新鮮穿的漂亮還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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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麻雀,八哥,在農村,烏黑黑的一片,從來沒人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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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城,就成了鳳,成了大爺,被人用一個小小的金絲籠子,外面罩上碎花呢絨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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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喂着五穀,鳥食,變着法兒伺候着,有點空閒,還不忘帶到公園溜溜,生怕它憋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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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人呢?一個大活人到了城裏,沒有安慰,沒有體貼,只有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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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累了,九兒就想到了自己,無論在山裏還是山外,每天忙忙碌碌的,活成了一隻小小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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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微薄的工資,沒有前途,沒有激情,只有永遠幹不完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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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點來說,大活人不及一隻鳥,一把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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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爲自己的處境感到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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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九兒很快熟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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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九兒和梅姨擇菜,兩人敘起了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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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這才知道,梅姨是供銷社下崗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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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從來不提她的丈夫,這令九兒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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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常提的是她的兒子吳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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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軍上的是職業中專,畢業以後,隨一家橋樑建築公司去了非洲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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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梅姨還帶回了吳小軍的照片,是個很英俊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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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你那麼喜歡看吳小軍,乾脆嫁給他得了。”美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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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是大姑娘,九兒不害羞,九兒說,“行啊,行呀,嫁就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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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只是笑,笑了後又軟聲細語,等到兒子年底從非洲回家,一定帶來讓九兒過過目,看看兩人有沒有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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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喜歡美玲,美玲個性太過張揚,而九兒,喜歡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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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剛來的第一天,在廚房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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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剛燉了一碗乳鴿湯,才盛出鍋,美玲走了進來,拿起湯匙舀了半勺,也不嫌燙,就品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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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喜歡沒規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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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嚐了湯,並不滿意,湯匙一扔,罵了句,“怎麼鳥味?太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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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一聽,又連忙加了一大勺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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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心慌,開水倒的快,濺到了手上一兩點,疼的“喝二兩”大胖臉一陣抖動,腳下又一滑,差點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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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笑了,“咋啦,又喝醉了,是不是又揀客人剩下的瓶底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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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臉一紅,便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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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一邊去,你這沒人要的男人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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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一聽這話就發火,柳眉倒豎,罵的那叫一個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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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沒人要?不瞞你說,姑奶奶朝門前一站,後面的人兒排成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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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就笑,“你不站也排成隊,川流不息的,都是趕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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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聽了又恨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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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小小的廚師,豬八戒揹着破棉襖—要人樣沒人樣,要東西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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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個瞎了鼻子爛了眼,燒香燒到了神屁股的女人,大腦神經錯亂纔會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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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說,“別人不嫁,你嫁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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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又罵,“就你這幅德行,還想癩蛤蟆想喫天鵝肉,老孃我就是跑到五指山上當尼姑,也不找個鬼一樣的貨色,屈尊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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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不是對手,便訕笑着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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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笑,這兩人吵架好像說相聲,聽着怪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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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和“喝二兩”,就像山村裏說的,兩條老犟驢,不能拴在一條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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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一說話,九兒也懶的聽,正要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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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的吆喝聲從廚房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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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忙去廚房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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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道”霸王別姬”,也就是王八雞湯,這是當地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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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相當於霸王,姬同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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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八和雞都在鍋裏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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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把雞挾進了湯盤裏,又去挾那隻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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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王八燉的太爛,九兒又是生手,九兒挾着王八脖子便朝湯盆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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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離開鍋,那王八脖子斷了,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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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八頭一個骨碌,掉進了下水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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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撿起了王八,再去撿王八頭,卻犯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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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水道又窄又臭,上面還嵌了一道鐵壁子,空隙太小,手插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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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二兩”呢?這小子不知是上廁所,還是鑽進廁所抽菸,一時半會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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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傳來了食客的催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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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沒有脖子和頭,這豈不是“斷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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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上去豈不砸了招牌,怎能得了,九兒束手無策,急的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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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走了進來,她不由分說,拿起挾煤球的大鐵夾,在下水道里亂挾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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挾出的有爛菜幫子,發黑的蘿蔔塊,美玲在裏面又是一陣亂撥,終於找着了王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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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王八頭在水管下衝了一衝,扔進了湯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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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白了九兒一眼,說了聲“真笨,”才扭着屁股端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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