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這傢伙，一張好像被耳光抽腫了的油膩臉，一雙長滿黑毛的大手，毛茸茸的，像黑猩猩。
</p>
老是在九兒面前晃來晃去的，讓人噁心。
</p>
看不慣又如何？九兒，這個小小的山村姑娘，只有默默地忍耐。
</p>
九兒在山裏待慣了，總覺的人與人之間要坦誠相對，笑臉相迎。
</p>
她不適應城裏的一切，可是又不得不呆下去。
</p>
她真鬧不明白，大姐青麥，還有青禾，爲什麼能在城裏呆下去。
</p>
九兒努力地適應着城裏的生活，讓那山青水秀的感受慢慢變成城裏的油膩和荒誕。
</p>
用梅姨的話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
</p>
九兒有時也想二醜，想那個在朦朧的夜色中，陪她看露天電影的二醜。
</p>
那個該死挨千刀的二醜，偷偷給九兒拿餅乾，大白兔奶糖的鬥雞眼二醜。
一秒記住> </p>
這男人真他媽的絕情，捧你時，恨不得把心掏給你。
</p>
不捧時，連句話也沒有，連垃圾都不如，垃圾還要提一下丟到垃圾桶裏。
</p>
女人呢？連提都不提一下，就拋一邊了。
</p>
飯店夜裏十一點打佯，九兒住在姐姐家，不遠，一公里左右。
</p>
回去休息的時候，九兒獨自走在這寂靜的街道，常常傷感。
</p>
城市的夜，時而喧鬧，時而寂靜。
</p>
而夜裏十一點過後，整個街道行人寥寥。
</p>
街道終於休息了，難得的安靜。
</p>
空曠的大街上，幽幽的，沒有風聲，沒有蟲鳴，只有偶爾呼嘯路過的汽車聲。
</p>
天上也有月亮，也有星星，只是好像蒙了一層紗，霧濛濛的，看不清楚。
</p>
家裏的月亮真亮啊，那是真正的亮月亮，而到了城裏，則變成了毛月亮。
</p>
九兒糊塗了，她也弄不清楚是月亮改變了城市的風景，還是城市的風景改變了月亮。
</p>
而地上呢？是一排又一排昏黃的路燈，撕碎了蒼茫的夜色，爲寥寥無幾的行人照着返家的路。
</p>
偶爾，某個樓層的某個窗戶，有一盞燈亮着，那一定是在等候晩歸的行人。
</p>
九兒每每看到，便覺的一陣溫馨。
</p>
這一盞明燈，溫暖了多少異鄉的流浪人啊！
</p>
那個流浪的老漢，又孤零零地坐在了立交橋下，又低低地拉起了巜二泉映月》。
</p>
那把破舊的二胡，敘說着滄桑，悲涼，失望，如泣如訴。
</p>
幸好夜間人少，很少有人圍觀。
</p>
一個孤獨的人，一把孤獨的二胡，一首孤獨的曲子。
</p>
還有一座孤獨的立交橋，孤獨地橫在馬路上。
</p>
那人，那二胡，便隱在了立交橋的黑暗裏。
</p>
只有那琴聲，還在掙扎着飛出來，飛向空曠的大街。
</p>
但，九兒不喜歡聽這首曲子，太悲了，悲的讓人流淚。
</p>
這個時候，九兒就想起了老家，那請幽的山，那清澈的水，還有白髮蒼蒼的父母。
</p>
異鄉的人啊，回不去的家鄉，溶不進的城市，無法安放的靈魂。
</p>
生活中不但有詩和遠方，還有夢想。
</p>
但這都離不了鈔票。
</p>
鈔票有多厚，腿就有多遠。
</p>
沒有了鈔票，生活中只有苟且和狗血。
作者寫到這裏，不由地感慨，人間真的很美好，但我不想再來了。
</p>
九兒也碰到過麻煩。
</p>
同一街坊的麻皮三，剛從拘留所裏放出來。
</p>
這傢伙弟兄六個，他是老三，外號麻三界。
</p>
上麻煩天，中間麻煩人，下麻煩地。
</p>
這傢伙也真有本事，能把人煩的六佛出世，七佛昇天，是個人見人躲的劣皮。
</p>
九兒看他那樣子，瘦瘦的，短髮，文文弱弱的，挺普通的一個人，看不出有什麼煩人之處。
</p>
只是這傢伙很邪乎，陰天也戴個墨鏡，永遠看不出眼神。
</p>
很快，九兒知道了厲害。
</p>
麻皮三這個寡漢條子，一人喫飽全家不餓，大慨肚裏缺少油水，隔三岔五的，總是光臨一下這個小小的飯店。
</p>
也不要多，兩葷一素，一瓶二鍋頭，坐在角落裏默默地喫完，一抹口，也不說話，扭頭就走。
</p>
一開始，歐陽強子夫婦覺的喫個一頓兩頓也就算了。
</p>
但麻皮三不這樣想，他大慨把這兒當成了他家的廚房。
</p>
終於，兩個月後，青禾忍不住了，遇上這樣的劣皮，這樣下去不是長法。
</p>
夫婦倆也有顧慮，麻皮三弟兄六個，侄子十幾個，人多勢衆，得罪了這個瘟神爺，後果很嚴重。
</p>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有九兒委婉地討要一下。
</p>
這天中午，麻皮三又來了，還帶了個矮胖子。
</p>
麻皮三要了一盤涼拌豬耳朵，一盤五香肉絲，一盤醋溜白菜，一瓶老地瓜燒刀子。
</p>
兩人酒足飯飽，起身去走。
</p>
九兒拿着帳單，忙追了上去，
</p>
“先生，請把帳付一下再走。”
</p>
麻皮三愣了下，臉漲的通紅，“等下次吧！”
</p>
九兒說，“以前的不結帳，這次結一下吧，才幾十元。”
</p>
麻皮三呆了一下，他沒想到九兒有這一手，想走，九兒阻住了路。
</p>
矮胖子火了，拽過九兒的帳本摔在”地上，“爺不給你，你想咋樣。”
</p>
站在旁邊的美玲吃了一驚，連忙去喊老闆。
</p>
“噶二兩”剛走出廚房，聽到吵鬧，伸頭一看，也許出於本能，扭身又鑽進了廚房。
</p>
九兒的頭猛地轟了一下，在鄉下，沒有錢去喫人家的東西，拉着也不能去呀。
</p>
這個城裏人咋恁不要臉呢？吃了東西不給錢，還這麼理直氣壯。
</p>
九兒扭頭去了廚房。
</p>
九兒在家割豬草餵豬時，那頭花屁股老母豬老是搶食喫。
</p>
九兒便拿起棍棒敲豬頭，那老母豬捱了揍就規矩了，不再搶食。
</p>
可是，廚房沒有棍子，九兒順手拿了把菜刀。
</p>
那矮胖子還在大喊大叫，有幾個眼尖的食客悄悄的躲了出去。
</p>
青禾走了過來，嚇了一跳，連忙阻止住了九兒。
</p>
矮胖子見九兒拎着明晃晃的菜刀，怔了一下，也不敢大聲叫嚷了，腦門上沁出了一層汗珠。
</p>
麻皮三也慌了，這個鄉下妞兒，沒見過世面，傻兒吧唧的，要是給自己來上一刀，太他媽的不划算了。
</p>
在衆目睽睽之下，麻皮三翻遍了口袋，只有十幾元錢，擺在了桌上。
</p>
“沒有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麻皮三一邊說一邊拉着矮胖子朝外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