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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強子越是真誠,麻皮三越是狼狽,連連地擺着手,拽着矮胖子飛也似地逃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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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子走出了門,用手一指九兒,“你他媽的等着,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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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食客叫起好來,“大快人心事,小飯店裏出了個穆桂英,終於治住了劣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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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大汗淋漓,扔掉菜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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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責怪九兒,“一個大姑娘家,不注重場合,掂刀弄棒的,弄出事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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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卻直豎大拇指,“想不到文靜的九兒,這麼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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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委屈極了,幾乎要掉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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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掂刀又不是砍人,那矮胖子那麼兇,我怕他揍我,才掂刀壯壯膽。”九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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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也罷,假的也罷,反正清淨了,麻皮三再也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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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青禾夫婦始終放不下心來,擔心這小子使壞,又出什麼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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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長時間,麻皮三也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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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在路上見了九兒,反倒客客氣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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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以她山裏人的方式總結了一下,這惡人欺負你,他是看你軟弱,對他的危害程度小,他纔敢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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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他意識到危險,他也就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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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麻皮三這樣的人,不知爲什麼?九兒首先想到的不是人,而是那隻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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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隻老烏鴉,羽毛凌亂,毫無光澤,甚至有點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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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住在村頭的大槐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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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樹下是母親的茶攤,還有那些來來往往的馬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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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馬幫,遊人,村民坐在大樹下喝茶,天南地北地閒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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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烏鴉住在樹上,時常蹲在枝頭,不言也不語,默默地看着樹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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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鳥本來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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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老烏鴉又當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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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巢不是很高,於是,樹下的人常常聽到鴉寶寶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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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它們的叫聲嘶啞難聽,但樹下的人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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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寶寶是大山的一部分,大山裏有許多聲音,稀奇古怪的都有,樹下的人習以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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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天,本來晴朗的天卻忽然颳起了一股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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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旋風捲着枯技敗葉,瘋狂地搖動着大槐樹的樹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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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技和樹葉下雨一樣落下來,人們紛紛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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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旋風走了,人們又聚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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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村民叫苟頭山,他發現了一隻鴉寶寶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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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鴉寶寶還未長毛,粉色的肉肉,還有那大大的嘴,嘴上一道黃色的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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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仰着頭,聲嘶力竭地對着樹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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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頭山看了一下,幸好沒有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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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頭山動了惻隱之心,託着鴉寶寶上了樹,把它放回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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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放入的當兒,那隻老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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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悲的是,鴉巢裏有兩隻鴉寶寶,如今,就剩下了苟頭山放下的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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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丟下嘴裏的毛毛蟲,一個俯衝直啄苟頭山的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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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頭山一邊捂着頭皮,一邊麻溜地朝樹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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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使這樣,麻皮三頭皮上,手上還被啄了四五下,有兩處淌下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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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鴉誤會了苟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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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苟頭山不會鳥語,老鴉也不會人話,雙方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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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苟頭山只有抱頭鼠竄。
從那以後,老鴉和苟頭山成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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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苟頭山坐在大槐樹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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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鴉不聲不響飛到苟頭山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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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下的人一度懷疑老鴉前世是王牌飛行員,那投彈老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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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不是投彈,而是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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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鴉一個俯衝,又升起,乾脆利落,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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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泡鴉粑粑,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苟頭山的茶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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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的茶水裏,那鴉粑粑綠中帶着白,白中又夾着黑,在茶碗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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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頭山當時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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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那老鴉怪叫着又啄向苟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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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頭山一邊雙手亂舞,一邊咒罵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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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衣冠禽獸?這就是所謂的禽獸,恩將仇報的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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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鴉和苟頭山記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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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但在大槐樹下追啄苟頭山,還在路上追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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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老鴉竟尋到了苟頭山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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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站在苟頭山門前的小山坡上,呱呱地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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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苟頭山的家人出來進去,老鴉從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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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只找苟頭山的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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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頭山是個善良的人,他覺的老鴉是山中的精靈,能忍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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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兒子,苟小龍就不這樣認爲,他舉起了彈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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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涯上的老鴉猝不及防,被彈弓打的驚叫一聲,羽毛掉了幾根,歪歪扭扭地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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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鴉再也沒有去過苟頭山家,而且,老鴉大慨意識到了危險,不在居住大槐樹上,它搬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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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是九兒親眼所見,九兒不懂老鴉的心思,也不懂麻皮三的心思,總是覺的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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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是九兒親身經歷的,那時九兒才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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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在後山打豬草,在竹林裏她發現了一隻黃皮子被鐵夾子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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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黃皮子的前腿好像斷了一隻,正無助地掙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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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年小不懂事,就上前掰開了鐵夾子,放了那隻黃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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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那隻黃皮子一直老老實實的,也不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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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見那隻黃皮子斷了腿,便又尋些接骨草,又用樹皮固定在黃皮子傷腿上,那黃皮子才一跛一跛地消失在了大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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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久,奇怪的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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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家門前隔山岔五的,總是出現死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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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兩隻,最多的時候是五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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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的家人以爲是誰在開玩笑,搞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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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才發覺不對勁,譚木匠便躲在院裏的大棗樹上偷偷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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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人眼神好,況且那天,譚木匠特意在門前又掛了個大紅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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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五更,一隻小東西竄了進來,在門口放了一隻老鼠走了,一會又放了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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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一拐一拐的黃皮子,一家人感到了蹊蹺,直到九兒講了在竹林裏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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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這才恍然大悟,這黃皮子是來報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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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是黃皮子的最愛,它以爲天下最貴重的東西莫過於老鼠了,於是用它來報答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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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不讓黃皮子再來送老鼠,譚木匠養了一條狗,從那以後,黃皮子纔沒有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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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有的人活成了動物,而有的動物,卻活成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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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就像一粒泥沙,在滾滾大河中,不由自主地被裹挾着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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