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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整潔但很破舊，瓦縫上長了很多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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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缺少雨水的恩澤，那草長的細細的，矮矮的，被風吹的不住地顫抖，但卻頑強地挺立在這貧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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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的只有父母的容貌，蒼老，瘦弱，青絲變成了蒼蒼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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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的那棵老棗樹，樹葉稀稀的，結的棗子也稀稀拉拉，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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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蟬正在嘶啞着嗓子鳴叫，“熱啊！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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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麥出嫁時栽了一棵小小的桂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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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桂花樹長粗了，高的漫過了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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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樹上佈滿了米粒樣的白花，樹雖小，滿院卻都是桂花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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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濃郁的香氣，小院盛不下了，便向院外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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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小路上，幾隻老麻鴨扭着屁股走過來，一隻小黑狗在散步，幾隻小鳥在路上蹦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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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的老牛又叫了一聲，蒼老，渾厚，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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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聽到牛的叫聲了，陌生而又熟悉，親切而又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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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個人人要逃離的小小山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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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又是一陣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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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還是那棵樹，小院還是那個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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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兒時的玩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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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素素，二丫，招弟，她們己嫁作人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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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棒槌抱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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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地也罷，打工也罷，他們在家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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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使不在種地，跑到大城市，哪怕上了工地，入了工廠，他們也被叫作農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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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二字是他們身上的烙印，就像黃色的皮膚，黑色的頭髮，到哪兒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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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傷感不已，姊妹九個，大了，都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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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不在讓白髮蒼蒼的父母操心了，父母操心的只有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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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雖說長大了，但飛了一圈，帶着滿身的疲憊和傷痕，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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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感就像樹葉一樣稠，多的數也數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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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日子，苦的也好，甜的也好，人活着就要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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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努力地忘掉過去，拼命地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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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谷成熟了，滿山遍野白乎乎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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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發威了，山路上的石頭熱的燙人，簡直可以攤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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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苞谷葉子軟軟的垂下來，九兒在掰苞谷，一絲風也沒有，悶熱的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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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是苞谷葉子，細細長長的，好像柳葉刀，邊緣是一排細小的鋸齒，拉一下裸露的皮膚，能拉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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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穿着厚厚的褂子，戴着草帽，就連脖子上，也纏了一圈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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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谷地裏有許多洋拉子，外形酷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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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九兒看了這蟲子噁心，現在九兒看了，也不害怕了，也不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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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只是埋頭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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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臉上被苞谷葉拉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被汗水一蟄，又麻又疼，九兒彷彿瘋了，她機械而麻木地幹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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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再是以前的九兒，渴了，砍下一棵苞谷杆，嚼巴嚼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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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熬的菊花茶，還有雞蛋，餅乾，九兒不想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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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累乏了，就不覺的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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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只知道幹活，幹活，再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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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燦燦的苞谷堆成了小山，好像一堆亮閃閃的金子，汗流浹背的九兒，雙手磨的起了血泡。
血泡破了，血沾在了苞谷杆上，鑽心地疼，但九兒好像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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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看到了，皺着眉，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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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一張弓，心疼你的只有父母，他們生怕弓拉的緊了，會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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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心疼的只抹眼淚，“我娃糟蹋自己呢？快別幹了，回家歇息吧，這都是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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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說愛笑的九兒變的沉默寡言了，九兒就像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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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谷收完的時候，擁擠的梯田裏空蕩蕩的，就像九兒的心思，出現了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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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夜晚，深秋的月亮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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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清亮的月光照射着大地，也照射着九兒家那破舊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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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落在院裏的大棗樹上，樹冠像個篩子，篩下的月光斑斑點點，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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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的陰影變成了很多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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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心翼翼擺動觸鬚的蝦米，有正在啃苞谷的螞蚱，還有小狗，小毛驢，長着大腦袋小胳膊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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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堆滿了苞谷，一堆一堆的，母親坐在石臼上剝苞谷，父親正在餵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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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驢咯吱咯吱地嚼着青草，父親又扔了幾個苞谷棒進去，那頭小毛驢大口大口地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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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高興了，那頭小毛驢便仰起脖子，嗚啊嗚啊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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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了毛驢，父親便坐在母親旁邊掰苞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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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也在剝着，身後的苞谷樾剝越多，剝着剝着，九兒累了，不知不覺地靠在苞谷堆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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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樹下的父親，罩在一片樹冠的陰影裏，看不清臉，只看見一個紅紅的菸頭，一閃一閃的，像天上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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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山村夜晚，只有苞穀粒落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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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嘆着氣，壓低了嗓子，和父親低聲交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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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心裏難受吶。”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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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一”，父親長嘆一聲，“那又有什麼法子，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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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命，天註定，連皇上也抗不了命，別說咱平頭老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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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總的想個法子，活人不能讓尿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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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跟着嘆氣，“人家閨女的命咋恁好呢|你看看百合，雖說長的又矮又醜，嫁個丈夫倒長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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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小兩口在廣東風鳴市打工，一個月收入好幾千，這不，打了幾年工，聽說家裏蓋樓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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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呀，哎，能不能讓九兒去給百合打工去，出去散散心，萬一，碰個合適的……。”父親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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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聽了，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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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地一陣激動，一拍大腿，“就是呀！昨天百合還回孃家走親戚，說過兩天回廣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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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剝了，我去她孃家看看，百合回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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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着，站起來就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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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百合還未走，一聽說九兒要去廣東，畢竟是兒時的玩伴，百合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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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百合去了鎮上公用電話亭，她給丈夫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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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的丈夫茅小六是紡織廠的班長，那時通訊不發達，電話打到了廣東門衛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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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衛室寫在外面的小黑板上，寫好下午幾點來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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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每到下班的時候，那些飄泊在外，思鄉的人兒愛在門衛室聚堆兒，有沒有電話都要轉一圈兒，期盼着家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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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要等下午茅小六下了班，纔可能看到信息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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