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喫過了午飯,心裏忐忑不安的九兒跟父親打電話,說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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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沉默半晌,對九兒說,“九兒啊,小雞隻在地上撓食喫,麻雀只在屋檐下飛來飛去,翅膀太小,飛不了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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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老鷹才能飛到雲彩之上,小雞再拼命地鍛鍊,再拼命地追求,也飛不到老鷹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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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想想也是,自己本來就是一隻在草地上撓食的小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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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站在風口上的豬,雖然飛了起來,但那是被風颳起來的豬,沒有趐膀,飛的越高摔的越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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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一番話,令九兒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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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上午沒見到南國君了,代替南國君工作的是一個胖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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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爲什麼?九兒非常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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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餐廳喫飯時,九兒剛落了座,那邊來了個保安讓九兒去辦公室,李老闆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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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來不及細想,急忙去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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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夫婦正和幾個高管議論着什麼?見九兒進來,都啞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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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打量了一下九兒,“聽說你是我兒子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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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一陣茫然,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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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又問,“你是哪所高校畢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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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初中還沒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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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響起了一片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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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紋絲不動,臉上毫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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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坐在旁邊的那個白白胖胖的女人,用手扶了一下金色眼鏡,說話很慢卻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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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一個兒子,這孩子在國外呆久了,腦袋被外國驢踢神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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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的廠子,以後要由他繼承,關鍵是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要娶個賢內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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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聽腔,說話聽音,九兒懵了,腦袋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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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看了一下手錶,“唔,十一點半了,該喫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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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又對九兒揮了揮手,“你也坐下來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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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擺了擺手,扭身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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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又在身後說了話,“賢內助,賢內助,不但賢,還要助,助丈夫一臂之力,家裏廠裏,人情世故,市場風雲,業務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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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聽的頭都炸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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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的話意好像九兒拼命追他兒子一樣,面對這種臆想,九兒十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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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九兒並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她只想打工掙點錢貼補家用,以此忘掉以前的痛苦和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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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於南國君,這個低調的富三代,只是以工友來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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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沒有想到,南國君會向她示愛,而自己,也是一時糊塗,不該接受他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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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該的是去南國君的家裏,聽她講那博士安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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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不想做安娜的替身,九兒怎麼也不想做,九兒只想做九兒。唧怕做一棵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小草,也有自己的尊嚴,自己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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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也有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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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溫室,什麼玫瑰,什麼鳶尾花,什麼白牡丹,黑牡丹,它們走它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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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地間,活的就是一個精氣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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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感到了頭疼,她也明白了言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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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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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大不了自己從哪兒來,還到哪兒去,一切從頭再來好了。
九幾轉身走出了董事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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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先去找了財務,去領取本月工資,這個月九兒總共上了二十六天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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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務是個滿臉雀斑的女孩,她告訴九兒,九兒是自動辭職,還差五天不到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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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每月工資八百元,每天工資是二十六元六角六分六,四捨五入是二十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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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就是一百叄拾伍元錢,再扣一個月的暫住費十五元,九兒到手了六百伍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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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了錢,九兒又去辦公室收拾私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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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還是老樣子,喧鬧的喧鬧,打遊戲的打遊戲,韋英英坐在辦公桌上抖着雙腿,羅薇在描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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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走過她們身邊,彷彿變成了空氣,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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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的心瓦涼瓦涼的,她想向大家打聲招呼,看到大家那麼忙碌,她咬了下嘴脣,默默地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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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宋青青,擡了一下眼皮,斜了一眼九兒,又繼續玩她的王者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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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性大姐大的宋青青,玩遊戲也不甘示弱,也要玩出個水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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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買裝備了。”宋青青咕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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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靜靜地整理好了私人物品,常靜來接九兒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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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完好,常靜看着九兒,低聲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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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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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聽了,心裏一酸,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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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爲這離職的唯一一句話,令九兒記住了常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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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九兒成了企業家,成了譚董事長後,又到了這兒辦了分廠,特意找到常靜,請她任職,此乃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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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出了廠,她不想告訴百靈,茅小六這些工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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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想悄悄的走,正如九兒悄悄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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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文雅了哈,來點通俗的,就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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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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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站在廠裏,看了看廠,這個地方曾經給了她希望,她想逃避以前的自己,開始一個嶄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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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夢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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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安排,真她媽的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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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似乎和九兒開了個玩笑。它就像個圓規,悄無聲息地劃了一個圈,又把九兒推向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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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南國君一直沒有出現,這些大人物,一句話足可以改變你的一生,可以成全你,也可以讓你在他的視野裏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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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收拾了行李,便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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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大夥都在辦公室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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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又走過工作車間,車間裏機器轟鳴,一股又一股的焦糊味迎面撲來,直朝鼻孔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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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的姊妹們都在機器前緊張地忙碌着,沒人注意到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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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提着行李坐上了公交車,又換上了長途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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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啓動了,不一會兒就上了高速,往九兒的家,那個大山深處的小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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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速上,九兒望着窗外,望着那瞬間移動的高樓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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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九兒發現了南國君的奔馳,那車牌,九兒記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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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越來越近,近了,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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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南國君,隔着玻璃,九兒看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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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鎖的眉,那緊抿的嘴脣,不是他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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